第16节

弥留之际的谢三娘,躺在床上干瘪得像一具木乃伊。苍白的日光灯下,塌陷了的黑黄面颊上,一双深凹下去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这更显得她发黄的眼白在不断扩大,而瞳孔正在逐渐缩小为一个黑点。沉寂的空气中,她喉咙里拉风箱似的呼噜呼噜响着,偶尔随着眼睛的一闭一睁发出一两下嘶哑的尖厉之声,像是挣着命在呼喊着什么。
满仓知道谢三娘的心思,他流着泪对谢三娘说:“您放心,就是踏破铁鞋,我也一定会把巧珍找回来的!巧珍一定会没事的!”
听了满仓的话,谢三娘青肿的脸上艰难地露出一丝笑容。笑容过后,她的呼吸竞出人意料地均匀起来。她伸手招呼满仓离他近一些,然后努力欠起头向满仓靠近着说了一句话,之后,便像阴霾的云缝泄下一缕生机勃勃的阳光一般,她在眼睑里拼命地显示了生命最后一缕回归的活光后,终于“唉”地一声长长嘘了一口气,像是在吐尽一生的郁闷及烦恼,之后,两眼一阖,关闭手电筒般熄灭了眼中的那两道回光之火,沉沉地把头歪向了枕头一边。
满仓知道,这一声轻而沉重的“唉”,已电流般接通了谢三娘今生今世的生死两极。
料理完谢三娘的后事,满仓想起了谢三娘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满仓,福子开始不说话的那年,村里,正好失踪了,一个女子……”
第五十三章 巴叔的怪举
谢三娘死后,满仓难过之余也长长地松了口气。毕竟这么长时间,他既要上班,又要照顾宽宽服伺岳母,就像一只被不断抽打的陀螺日夜转个不停。如今宽宽好了岳母不在了,他便全身心后反劲儿似地从里向外透着疲惫,以致头一挨枕头便鼾声骤起。
这天中午,太阳炽热得像个燃烧的大火球,烤得人懒洋洋的睁不开眼。满仓草草地吃过午饭,刚躺下想睡会儿,却听到隔壁那半截仓库的门窗一阵阵被敲得当当山响,同时一个声音在不断地高叫着:“老赵,老赵!你开门……”
“谁呀,这是?大中午的……”满仓不满地嘟囔着,不情愿地登上鞋出去一看,是巴叔。巴叔穿着一件银灰色的汗衫,手里摇着一把蒲扇,正站在隔壁仓库的窗前边奇怪地自言自语着边探头向里张望着。
满仓心里寻思:这巴叔不是一直病着呢吗,今儿个怎么跑出来了?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巴叔自从受了“阴阳脸”的惊吓后,一直赖唧唧地病着,每天白日还可独处,太阳一落山就无法离人。中西看了,西医也瞧了,中药西药也吃了几大堆,就是不见好。家人没办法,琢磨着是不是中了邪儿,就到处打听着想找个能驱鬼除魔的人给他整治整治。
说来也巧,入伏后的一天,榆树钱结得一串一串的时候,村里来了个陌生人,自称是某某派别气功的传人,包治百病。陌生人还从随身的挎包中掏出一大堆证件给村人看,巴叔的家人便遇到救星般把陌生人请到了家里。陌生人教了巴叔一套驱鬼降魔拳,又赠了巴叔厚厚一摞书后便消失了,从此再不见了踪影。
听说这些东西能治病,巴叔马上来了精神,翻开一本叫《梦想的天堂》的书就看了起来,很快便迷入其中,从此一心读书打拳,过着世事不问的神仙般逍遥快乐的日子。
一个月后,巴叔对家人说他感觉腿脚轻快多了,有飘飘欲仙的感觉。这就是气功吧!看没人搭理他,他便自己这样总结着。二个月后,巴叔又对家人说,他领悟了书中的许多道理,知道了“死”其实便是仙游,并不可怕。
其实家人并不关心巴叔有了什么感觉或到底明白了什么,他们需要的是巴叔不要再小孩子般的跟脚就好,这样日子也好能正常地过下去。
巴叔很争气,自从迷上了那套拳和那摞书后,他就像服用了仙丹一样,很快便能脱离家人自己单独行动了。
这天中午,巴叔在书中看到“仓库”两个字,便想起了好久未去的村头仓库,当下放下书,摇着蒲扇,哼着小曲,摇头晃脑地向村头走去。
来到村头,巴叔没有惊动满仓便绕到了闲置的半间仓库门前。仓库大门不知何时又被锁得死死的了,巴叔拽了两下没拽开,便走到窗户前当当当敲起了窗户,边敲边喊:“老赵,老赵开门,快开门!”
空荡荡的半截仓库里,当然不会有人答应。
巴叔便继续敲,继续喊:“老赵,老赵,我知道你在里面,不要装了,快开门,开门!听见没有?”巴叔的喊叫一声比一声大,语气一次比一次严厉,直到把隔壁满仓喊了出来。
满仓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惊诧地望着巴叔问:“巴叔,大中午的你不休息瞎喊啥,打扰人睡午觉!”
巴叔看到满仓先是一愣,然后很吃惊的样子问满仓:“这是老赵的家,你,你,你怎么在这儿?老赵呢?”由于紧张,巴叔竞变得一反常态的口吃,看满仓的眼神也警觉得精光闪烁,像看一个怪物。
“这是我的家呀,哪有什么老赵?巴叔,你是不是迷糊了?”巴叔的怪举让满仓感到纳闷。心想是巴叔的病还没好吧!可这到底是什么病呀,会让人变得星外来客似的,仿佛时光都颠倒了一样。
“你才迷糊了哪!”听了满仓的话,巴叔突然脸色大变,大喊,“明明就是她自己掉下去的,你瞎说什么?不信,你去问问老李!”接着,又当当地敲着窗户喊:“老赵,你还睡,你家里进贼了!一个老大的贼!”边喊边回头偷窥着满仓,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睛充满惊惧地大睁着,仿佛不认识满仓了似的。
巴叔不着边际的话语和莫名其妙的举止让满仓突然感到了恐怖。他觉得此时的巴叔,不仅反常,而且诡异。他顾不上给门上锁,慌忙走开,急匆匆地向巴叔家走去。
很快,巴叔的老伴磕磕绊绊地跑来,连喊带骂加拽地把巴叔弄回了家。临走还回头歉意地对满仓说了一句:“别听他胡说,这死老头子这阵子精神好像有点不好。”可那慌乱的神色,却令满仓觉得这句话实在解释得有些多余,似乎有点欲盖弥彰的嫌疑。
巴叔走了,满仓却不敢再直视巴叔敲打的那半间仓库。他疑惑着巴叔嘴中的“老赵”,又突然想起了那个夜晚巴叔在十字路口烧纸钱时嘴里念叨的那个“赵家弟妹”。都姓赵,看来他们应该是一家人,而且以前就住在这个仓库中。那么住在这里的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呢?这些事与巴叔又有什么关联呢?巴叔刚才说的“明明就是她自己掉下去的”又是怎么一回事呢?是否真的有所可指呢?自己的父亲又为什么忌讳自己打探有关仓库的这些事情呢?
满仓的思维就像一头犟驴,在几个问号的挑衅下,越发不肯回头。他似乎忘记了母亲对他说的“想要你爹好,就别再问了”的嘱咐,而是毅然决定要访一访村里的一位老人。
这位老人,便是老根叔。
他想,既然跟巴叔有关,作为巴叔同代人的老根叔多少也应该了解一些。
只是满仓没有想到,自己这次对老根叔的拜访,却让老根叔的心里,从此对他产生了很大的隔阂,生出了不小的芥蒂。
第五十四章 意外的发现
满仓走进老根叔家一推开大院的门,便远远地看见老根爷正在院那头收拾架下的丝瓜藤。
老根叔是种庄稼的好手,他每天不闲着地把家里屋前屋后的一些边角空地全部种上了玉米和青菜。老根叔家的院很长,老根叔就在院里搭上了丝瓜棚。每年这个季节,丝瓜蔓爬满了棚架,从屋门口伸向院门外,绿幽幽地像一个绿色长廊。而此时,随着斑驳日光一起从缝隙坠落而下的丝瓜们,把细细的、长长的影子投在地上,热热闹闹的像一个个长短不一的巨大感叹号!
满仓知道,这丝瓜藤可是治疗冻伤的上好良药,所以小村的人在丝瓜结得差不多了的时候,总是要把瓜藤整理好收藏起来以备冬天用。此时,一根根、一团团的丝瓜藤在老根爷的手上绕来绕去,很像是与他手背上暴露的一股股青筋缠在了一起。
满仓沿着长长的丝瓜棚,不断地低头躲闪着长长垂吊下来的丝瓜走来。寒暄几句后,向老根叔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老根叔边低头干活边听满仓说了巴叔的情况,响晴的脸上马上阴云密布起来,他看也不看满仓一眼便没好气地说了句:“他那是让鬼拿的,活该受着!”
满仓听得出老根叔对巴叔的明显不满。“老根叔,您说,真的会有鬼吗?还是有人在装鬼?”他边顺着老根叔的话题问,边上前帮老根叔整理那团绕来绕去的丝瓜藤。
“你小子相信鬼吗?”满仓的举动似乎让老根叔很满意,他脸上显出了一丝隐隐的笑意,轻描淡写地问满仓。
“不信!”满仓很快地回答着,“我父亲过去是一名军人,他不信,所以我们一家都不信。”满仓似乎很以父亲的军人身份为自豪,所以特别加重了‘军人’两个字的语气。
“军人?”老根叔突然停止了手中的动作,一脸狐疑地抬头望着满仓。
“是啊,当年,我爹在部队还是个连长哪!”满仓喜滋滋地,语气里充满着羡慕和骄傲。
“连长?这我怎么不知道呢?没听人说起过呀……”老根叔自言自语着。当年,他在洼子沟呆的时间并不长,满仓的爹又很少出门,所以对于满仓一家的来历他并不怎么知晓。
“哦,听我娘说是父亲一直不让说起这件事,所以乡里乡亲的多数都不知道我爹当过兵,还是个连长。我也是有一次母亲说漏了嘴才知道的,为这事,母亲挨了父亲好一顿骂哪!其实我也很奇怪,挺好、挺光荣的事,为什么非要掖着藏着呢?”满仓嘴上说着,手里一直不停地忙乎着,直到清理到最后几根藤条时,才发觉老根叔早已停下了手,正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刚才还很温和的脸上竟不知为何挂满了悲愤、疑虑和怒意。
“怎么了,老根叔?”他疑惑地问。
“没怎么,只是突然发现这世上真的有许多鬼。”老根叔的语气突然变得狠狠的,他腾地把手下已缠成一个大车轱辘似的丝瓜藤猛地一翻个儿,然后低下头以高于刚才几倍的速度猛力捆绑着,好像跟谁赌气似的。
“您真的这么认为?那您说仓库真的有鬼吗?巴叔喊的老赵跟仓库的鬼有关系吗?老赵到底跟巴叔有什么仇?巴叔和仓库的鬼到底又有什么纠葛?”满仓没有去深刻体会老根叔的变化,他仿佛一个性急的射手,亟不可待地向老根叔发出一支支问题的利箭。
“那是他自己心里有鬼!”老根叔不耐烦地答了句,突然抱住那卷丝瓜藤进了屋,并哐地一声关上了大门,看样子再不想和满仓多说一句话。
老根叔很响的关门声让满仓的心很强烈地哆嗦了一下,也让他莫名其妙地感到了一阵寒冷。不知为什么,他突然在老根叔关门的那一刹那,在老根叔最后的一个眼神里捕捉到了一丝对自己的厌恶。
难道,在老根叔眼里,自己也有什么问题吗?还是……满仓呆呆地站在院中,手里握着一根被遗漏的丝瓜藤条百思不得其解地问着自己。
就在满仓站在院中央茫茫然不知失措的时候,老根叔也正躲在屋里窗旁的窗帘后不动声色地窥视着他。这个满仓,曾是他比较看重、比较关爱的一个年轻人,可此时,他那扇曾对他敞开的心窗却在失望地慢慢掩合。
为什么?难道就是为了那个“军人”的身份和“连长”的头衔?
是的!老根叔自问自答着。多少年了,他以为自己或许已经淡漠了这个身份和这个头衔带给自己的痛苦和仇恨,可今天,当他久违地听到这两个字眼时,他才发觉,这两个字眼,原来就像跟在自己身后的影子,从来就不曾离开过。何况,意外的发现,让他眼下对窗外的那个年轻人的身份产生了进一步的猜测和臆想:
说不定,这小子口中句句引以为豪的那个父亲,就是我老根叔仇恨和寻找了多年的那个“军人连长”!
想到这儿,老根叔不禁老泪盈眶。泪光中,他仿佛又看到一个年轻姑娘站在台上被人们推来搡去批斗的场景,还有台下一个姑娘因此哭得梨花带雨的凄楚模样……
这场景虽然已经过去几十年了,却在他心里形成了疤痕样的一个顽结。这些年,他之所以踏破铁鞋苦苦寻找、关注着他所能遇到的一切“军人连长”,就是为了能够彻底打开这个缠绕了他多年、痛苦了他多年、迷茫了他多年的心结。
可这么多年了,他一无所获,心上的顽结却坚持不懈地在一天天长大。这就仿佛在旧创上又添了新疤,增生的不仅是痛苦,还有绝望。然而今天,在满仓身上的意外发现,让老根叔原本已经干瘪枯萎的希望,又宛如被风灌满的航帆,重新坚挺鼓荡了起来……
唉!老根叔长叹了口气,在心里说:但愿这回真的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第五十五章 乞丐遇恶鬼
农历八月的一个夜晚,牛村再次发生了一件令人惶恐不安的事情——
一个外来的乞丐被恶鬼掐了个半死!
那是月中的一个黄昏,一个蓬头垢面的外来乞丐在村里讨了一些剩菜剩饭后,转来转去转到了村头仓库门前。乞丐看较破的那一半仓库的门虚掩着,便喜滋滋地走了进去,看样子很庆幸能发现这样的一个栖身之地。
乞丐在仓库里狼吞虎咽地把要来的食物消灭了个精光,然后一抹嘴巴,心满意足地和衣躺在一块木板上,不消一刻钟,便发出了响亮的鼾声。
夜色在乞丐的鼾声中一点点浓重下来。虽是月中了,可这个夜晚并不晴朗,厚厚的云彩像谁不小心泼多了的墨,或黛青、或炭黑、或深棕,一块一块地连成了片。大约九点多钟的时候,月亮在厚厚的云层后翻山越岭般探出头来时,牛村已远离了繁忙的喧嚣,正在河边涌进的雾中迷离着一种舒心的氤氲。
月光渐渐明朗起来的时候,雾也在慢慢散去。整个牛村很快被淹没在如水的月光中。
突然,一声“妈呀”的声音突然响起,在寂静的夜晚听着格外清晰。
声音惊悚而恐怖,声音过后,便是一阵奔跑和挣扎的响动,接着又是一声“有鬼啊,救命啊——”,再接着,声音嘎然而止,一切好像又恢复了平静。
喊声惊动的第一个人,便是满仓。因为喊声就在他的隔壁——那半截一直闲置着的破旧仓库。
满仓有些胆突,谢三娘去世后,宽宽就去了场部爷爷奶奶家,剩下满仓自己守着个大房子,深更半夜的又听到这瘆人的呼救声,怎能不害怕?
满仓扑棱从床上坐起来,支楞着耳朵细听着,脸色在透窗而入的月光中显得异常的不安和煞白。
满仓先是听到喊声在隔壁屋里发出,然后听到“哐”的一声门响,一个人和喊声一起从屋里滚了出来,再然后,就是所有的声音都嘎然而止,周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满仓的头发竖了起来,他猜想肯定是有什么人死掉了。他犹豫再三,哆哆嗦嗦地摸到墙上灯的开关。
灯亮了,满仓找到手电,战战兢兢地透过窗户向隔壁半截仓库的门前照去。这一照,满仓倒吸一口冷气,手中的手电筒险些丢掉在地。但见窗外的月光下,一个看不出形状的东西正倒在地上,黑乎乎地被月光拉得好长。
但满仓知道,那一定是一个人!
想起刚才“有鬼啊,救命啊!”的喊声,他猜想这个人一定是遇到了什么袭击。
真的是遇到了鬼?满仓极力控制着自己不断打颤的双腿,稳了稳心神,想:不管是遇到了什么,救人总是最重要的。再说,这世上哪有什么鬼,一定是有人在装鬼!即使真的有鬼,鬼不是怕灯怕亮光吗?自己手里有电筒怕什么?
满仓这样安慰鼓励着自己,一点点向门口挪去,一点点推开了门,一点点走了出去。
可满仓刚刚跨出门槛,就吓得“妈呀”一声大叫着,像一只猴子般窜向了村庄深处。
原来,满仓看到了一个黑影正站在那半截仓库门口与他对视着,像在等待着他的出现似的。黑影长发遮面,头半垂着,煞白的脸在月光下泛着青白的光。黑影在无边的月色下竟然没有影子投在地上,似有似无的下肢两侧两只瘦而长的黑手五指张开地下垂着,恐怖得宛如两只鹰隼的爪子。
满仓听说过鬼是没有影子的,全身倏地冒出一层冷汗。鬼!他心里本能地冒出一个字,下意识地狂奔起来。可尽管他倾尽全力努力调动着他的双腿,可转了筋的腿肚子还是像绑了两个沉沉的沙袋,令他怎么也跑不快。在他的记忆中,自己还是头一次这么狼狈。
满仓跑去的方向,是村中心老根叔家。虽然那天老根叔对他的态度令他有些奇怪和不爽,但遇到所谓的“鬼”事,他认为还得老根叔压得住,年事高淡了生死,再加之见多识广,不都说鬼也惧怕这两样吗?
满仓跑到老根叔家时,老根叔也已坐了起来,上了岁数的人了,觉轻,所以乞丐的两声喊叫他都听到了,正捉摸着到底怎么回事哪,就听到了满仓急切的敲门和喊叫声。
老根叔听了满仓上气不接下气的叙述后,脸上也露出了狐疑的神色。他什么也没说,拿起一根木棍,在门边一个柴油桶里搅动了两下,又揣了一根火柴,然后说了句鬼怕火,就急匆匆地跟着满仓奔村口仓库奔去。
两人赶到仓库门前时,黑影已经不见了,只有乞丐蜷伏在地上瑟瑟发着抖,看样子是刚刚醒转又不敢起来,只好捂住眼睛趴在地上无声地哭泣。
老根叔走上前轻拍乞丐,乞丐一个惊吓“啊”地坐起。
月光下的乞丐,看去还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此时,见眼前突然冒出两个人能,他身子急速地向后挪动着,还有些稚气的脸上惊恐至极。
“别怕,我们不是鬼,我们是听到你的喊声来救你的。”老根叔蹲下身,轻声安慰着乞丐说,“你能跟我们说说你遇到了什么吗?”
乞丐低头继续抽泣了几下,然后缓缓抬起头,用手一指半截破仓库的门对二人说:“我昨晚就睡在这里面,半夜的时候,突然有双手死死掐住了我的脖子,我挣脱了拼命跑出来,那个什么也跟着追出来,又卡住我的脖子,我这时看到了,是,是鬼,好怕人,我就,就吓昏了吧,什么都不知道了。”乞丐说着,仰起头给老根叔看他的脖子。果然,那里有一道黑红的瘀痕,青白的月色下怵目惊心地醒目着。
老根叔缓缓站起身,看了一眼一直站在他身旁的满仓,问:“满仓,你看到那个黑影时,注没注意到他有没有影子在地上?”
“没有,绝对没有。鬼没有影子,这个我听老人们讲过,所以当时专门大着胆子注意了一下。”满仓及其肯定地说。
老根叔沉默了,半晌,才自言自语道:“难道,这世上真的有鬼?”他说着,再次把目光投向满仓。
满仓也正望着他,说:“这仓库这么邪气,不行拆了吧?”
第五十六章 追魂的印章
乞丐事件让满仓再次陷入了沉思。他从传说中的女鬼想到秀秀的死,从秀秀的死想到时常出现在黄昏的影子,又从这影子想到“阴阳脸”的牛头和巴叔的怪举,再从巴叔的怪举想到了遭遇恶鬼的乞丐。
这一桩桩怪事,像一串串沉重的省略号,让他的心中布满了疑点。
难道,这仓库真的是一座不祥之宅?
满仓像个苦苦的思想者,拄着腮帮子苦思冥想了三天三夜,最后作出一个决定:人都说尿粪辟邪,那么就拆掉仓库,建公厕!
说干就干,满仓和村里其他干部简单商量了一下就定了下来。
要拆仓库,首先满仓一家得从仓库搬出来。这倒不难,满仓想,反正儿子小涛长期住在姥姥申敏家,宽宽以后干脆就去场部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剩下自己一个人就好办了,在村部办公室随便搭张床就可以了。至于巧珍以前的屋子,他是绝然不会去住的,原因有两个,一是那曾经是巧珍和山娃的家,他无法面对。二是在那房子里曾经住过的山娃和李继山都属于横死,迷信说法那房子阴气太重,不吉利。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如果不是天气的突然变化,应该就可以动工了。可是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工程一切就绪的时候,东北的天空,突然出现了历史上少有的反常变化。
《怪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