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节
虽然听上去不太像是个灵异事件,而且我对田爷爷会不会是苍老的身体里装着一个骚动的灵魂,自己情不自禁的摸了女孩子们的屁股却还不自知聊表怀疑,不过看他喊得那么冤,自己也是真的受了伤,我还是决定先相信他。虽然他看上去的确有那么些痴汉相。既然相信了他,如果按照他所说的分析,先暂定这件事的确是个灵异事件,那么伸出黑手的那个鬼,想必就是个专摸女人屁股的色鬼了。
色鬼我是遇到过的,现实的和灵异的都有。现实的那次简直不堪回首,那是一段悲戚的往事,那件事发生在05年,当时由于还没有买车,但是又很想买车,于是就常常到北部新区的汽博中心去看车,由于路途比较遥远,打车又很贵,而且还没通轻轨,于是我就会乘坐619路公交车过去。要知道,619路车算的上是重庆最拥挤的几路车之一。每次在车站等车的时候,总是会跟一群妇孺争抢,而我每次都会选择让他们先上,而自己站在开门处的梯坎上。反正都不可能有座位,到是开门的地方宽敞点。但是那天运气不怎么好,我身后高一台阶的地方也站满了人,车开到一半的时候,我觉得后面的人贴我太紧,很不舒服,就刻意往前挪了挪,谁知道他也跟着我挪,然后在之后的接近10分钟的时间里,他一直在我的腰上重复着蜻蜓点水的动作。我回头瞪了他好几眼,他还用一种戏弄你又怎么样的眼神回以颜色,后来我忍无可忍,到站的时候开门我一把把他拉下了车,然后在公交车站痛打了他一顿。我虽然个子不高但是却算很结实,一个成天坐办公室的眼镜色狼怎么会是我这个江湖术士的对手,令我伤心的是,我很怀疑他在被我暴打以后才发现我是个男的。于是看车的心情也荡然无存,转了很久的车展我最后却买了辆二手的桑塔纳。相比之下,遇到的灵异的那个色鬼就相对简单得多,它只是个死于非命且生前有偷窥癖的怪叔叔而已,不过我为此付出了给它烧去几本色情杂志和内衣的代价。所以当我分析田爷爷身边跟着一个色鬼的时候,我不由得有点毛骨悚然。并不是因为色鬼会长得很狰狞难看,或是很厉害,而是我不明白色鬼会缠住一个老头子,这得需要多重的口味和多犀利的癖好来支撑。
于是我对他说,田爷爷你现在活动是否方便?要是方便的话,明天你带病坚持一天,让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好不?他说好,你最好是能够一下就把那个怪东西给我赶走,别人怎么看我我没意见,要是不出这口气我真是受不了。我笑嘻嘻的答应了,因为我觉得这件事应该不会很困难。临走前我拿罗盘在田爷爷身边转悠了一下,没有发现异常,于是跟他约好,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来接他。
当晚说实话,我丝毫没有把这件事当作一件困难的事情去想,不过我却是怎么都没想到,因为这件事,竟然牵扯出一个离奇的事件来。
第二天一大早我如约去了田爷爷家里接他,彩姐和田同学还要上课就没跟着我们一起。等我们赶到明玉珍墓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是早上8点半了。
明玉珍墓我小时候来过,当时还开放呢,可以进去看看那些出土的文物,至于是真是假我倒是不清楚,要知道中国制造可是响彻全球的口号,不过那个时候大家对文化的珍视比现在要强很多,文化成就一个城市,重庆这座城被称之为三都古城,巴国古都,大夏国都,抗战陪都,我们嘴巴上口口声声说要保护我们的文化,捍卫我们的文化,可到头来,推的推挖的挖,老东西越来越少,也越来越不被人珍视,当我和田爷爷一起到达时,看到那挂上生锈铁锁的红木门,台阶上甚至有青苔。一代堂堂帝王墓,淹没在周围各种开挖的轰鸣声中,过上过下的行人甚至连眼睛都不会朝着明玉珍墓看一下,似乎是早已习惯了这座孤坟的存在,而几百年来的大部分时间里,陪伴着明玉珍的,始终都只有那个忠诚家将的后代。
我去附近的小卖部借来一根凳子,和田爷爷坐在一起。想找他聊聊说这一整天呆在这里该怎么混时间,他说他58岁才退休,然后从他堂叔手里结果守墓的职务,以前旧社会的时候,很多人都没有工作,天天过着混吃等死的日子,于是家族里来个人守墓不是难事,但是解放以后政策变了,要是不上班赚钱就得饿死,而且那时候的明玉珍墓因为多年前的一场战乱,被掩埋在了地下,那期间恰好是没人守墓的空缺日子。大家都逃难去了,谁还会守在一个几百年前的墓前,天天祈祷着炮弹不要打到自己头上。在80年代的时候附近开挖,田家人才重新站了出来,保护那片土地不被破坏,可是他们说的一切在利益面前都是浮云,直到真的挖出来以后,才引起了当局的重视。当作文物重新翻修了一次,然后对外开发。田爷爷说,他们祖辈都守陵,却没有拿政府一分钱,完全凭借着当年祖先留下的一句祖训。他还告诉我,自己退休以后,几乎每天都到这里来,大多数时间都是无所事事的坐着,看着周围的老房子一间一间被推到,挖土机一台接一台的开进来,老房子们被推到了,视野到也算是开阔了起来,以前要爬到山顶才能看到的渝中半岛,现在坐着也能看到了。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繁华的渝中半岛,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一座现代化的都市赫然眼前,只不过在那副画面的前面,总是会时不时地伸出一只巨大的铁手,无情地摧残着那些原本已是残垣断壁的世界。
于是我和他一老一小,就这么傻坐着,时不时的聊上几句,也都无关紧要,虽然残破,也算是别有一番风味,至少我这辈子在守陵人这一项上,也能自豪地划上一笔了。此刻身边一个美女经过,我的头也情不自禁的像向日葵一样跟着转,突然美女停下,转头看我,在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她啪的一声结结实实给了我一个耳光。然后骂了一声下流后,转身离开。
我傻在那里,还没回过神,我虽然心里很想要告诉美女我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但是那不是我干的,但是我觉得我说出来她也不会相信,只能由得她去,很遗憾,我一直以优良品格和高尚的情操著称,美女的这一巴掌,直接让我少了一个暗恋我的对象。我很委屈的转头想问问田爷爷这情况和他遇到的一样不一样,却发现这个死老头竟然在一边幸灾乐祸的笑。当下也懒得要跟他说什么了,静下心来仔细想想这事情,我可以对着我的腿毛发誓我绝对绝对只是多看了几眼,没有伸手去摸她,摸她的是一个我们看不见的鬼魂,在排除了对田爷爷的怀疑后,我摸出罗盘来,看了一下,于是确定,这里有鬼,而且就在我的周围。
鬼是谁?这里的死人就只有700年前的明玉珍老师而已,堂堂一代皇帝虽说不上是后宫佳丽三千人,几十个总是有的吧,还至于孤单寂寥到要穿越到当今来猥亵路过自己家门的美女吗?而且根据我的认知,鬼魂即便是一直游荡,它们会根据自己生前执念或是怨念的深浅而有能量形态的不同,但是也始终会越来越弱,即便这么多年来它曾经吸取过阳气,不过最终都是会消失不见的,300年以上的鬼魂我非但没见过连听都没听过,所以明玉珍老师在此案中应当是无辜的。而且我注意到,之前在田爷爷家里的时候,他的身边没有鬼魂反应。而现在我们呆在一块,身边却有了鬼魂。而且这个鬼魂貌似只在这个地方作案,于是我分析,这地方一定死过人,或是在哪里埋过死人的东西。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田爷爷,并且要他帮我回忆下,这附近是不是有人死过,因为放眼望去,他恐怕算是岁数最大的一个了。他说不用回忆啊,前年才死了一个呢。
我问他,是什么人啊?为什么会死在这里啊?他朝着面前不远地方的一个大约有6米高的堡坎说,就在那里啊,喝醉后摔下去摔死了,半夜摔下去的,尸体到第二天才被发现,他也是来守陵的时候才听说的。我说那摔死的人是谁,是这附近的居民吗?
他说不是,是个韩国人。
第七十九章 棒子
我问他,韩国人?为什么会有韩国人?他说每年都会有大量的韩国人来明玉珍墓祭拜,也只有那几天,才会对外开放。我问田爷爷,韩国人为什么要来祭拜明玉珍呢?关他们什么棒子事?田爷爷说,亏你还是个地道的重庆人,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身为一个高中都没念完的人,被他洗刷也就算了,于是我沉默,被一个跟我一样挨了耳光但是却幸灾乐祸的老头这么说,只能认了。田爷爷说,明玉珍死后,朱元璋的军队很快就打了进来,扬言要把明玉珍的尸身从坟里挖出来,鞭尸示众。基于这些原因,加上田将军为首的众将领都觉得国家弱小,实在是没有办法反抗,也为了给明玉珍留下血脉,保住妻妾和子孙,尽管明玉珍死前曾交代说宁死不降,大家还是选择了投降朱元璋。朱元璋虽然是个心狠手辣的人,连常遇春徐达这样多年跟随的老将都舍得痛下杀手,他自然不会把徐寿辉的旧将明玉珍放在眼里。不过山城百姓虽然只被明玉珍统治了9年,这9年时间里,他征收的赋税仅仅是大家收成的十分之一,较之元朝相对算得上是极轻了,而且勤政爱民,本身也是农民出身,也就常常会跟农民混成一片。深受山城人民爱戴,朱元璋基于这点,也不想用暴政来激起山城人民的愤怒,于是下诏说会善待明玉珍的部将和家属,后来明玉珍的后人被辗转送往京城,待了一段时间之后,就秘密把他们全部流放到了当时的朝鲜。于是现今朝鲜和韩国绝大多数姓明的人,都是明玉珍的后人。日本在近代侵略了大半个亚洲,朝鲜半岛也未能幸免。当时的韩国政府也正是考虑到韩国人有一个根在重庆,于是把临时流亡政府也暂时安置在了重庆,这也是为什么重庆七星岗一带至今都还保留着大韩民国的政府旧址。
我说,这么说来,那个死掉的韩国人,就是来祭祖的明玉珍的后代了。田爷爷点点头,他说那天早上他来了才知道附近死了人,周围一打听,是个韩国人,因为喝醉跌落。具体他就没问了,因为即便是知道了也无法改变结果。我参照之前掌握的情况,这附近死去的人当中,明玉珍是可以排除掉了,会不会是哪个韩国人的鬼魂在作怪?如果是的话,我就必须要了解当初他摔死的真相,才能解决掉这个色鬼。于是我问田爷爷,这附近的老街坊你都认识多少,我要去打听打听情况。田爷爷告诉我,由于建设原因,该搬的都搬了,目前周围都没剩下什么老街坊了,就你借凳子的那个小卖部老板,他还算这一代的老资格了,当初我知道这个情况,就是他说给我听的。
我一听说,好,那你先等着,你最好是坐台阶上面去,省得一会又有人无缘无故扇你耳光。显然我这么一说田爷爷引起了重视,他带着惊恐的眼神,瘦不由自主的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然后提着藤椅,走到了梯坎上坐着。
我把借来的那个凳子还留在那,算是我让个位置给那个色鬼坐坐吧,总不能有人打他的耳光吧。然后我起身走到那个小卖部去。买了一包烟,打发给店老板一根,当做交个朋友,然后聊聊。都说在古时候,杂货店和酒馆老板一般都是消息最灵通的人,没想到到了现代,这条定律依然可靠。从他的口中,我得知了这件事情的全貌。
前年大概最近这段时间,有几个韩国人在祭拜后并没有急于离开回国。按照他们的习俗,他们虽然比较有钱,但是在祭祖的时候,还是要在祖陵附近住得比较艰苦一点。说是要体味祖先这么多年的孤单。对于习俗,我觉得实在不应该再说个什么,整个东亚,日本朝鲜韩国,深受中国文化影响,朝鲜学的是我们的社会主义和那一套某人是神的思想,那是因为事出有因,好歹人家金大胖早年还在林彪老师手底下干活过呢,日本从中国学了建筑,从此东洋人从窝棚住上了木屋,不过在遭遇了9级海啸地震以后,他们的房子并没有散架,而我们的房子像个蛋,碎了一地。日本人喝茶源于中国,但是人家却把茶道当成是自己的国粹,比中国更加发扬光大,却从不否认茶道源自中国。相比之下,只有韩国棒子们,公然剽窃我们中国,于是端午节成了韩国的非遗了,甚至连屈原都是韩国人了,韩国人的历史书上,中国是韩国的领土,甚至连全世界男性尺寸排行榜,韩国也是名列前茅。不得不说,一个民族的意淫功力达到这样的地步,也不容易了。讽刺归讽刺,不得不说,至少韩国人懂得这样的文化也是一种无价的财富,于是他们吃粽子的时候,会先恭敬的沐浴更衣,而我们则是管他三七二十一,拿起就往嘴里塞。他们吃粽子是为了表达对屈原的尊敬和爱戴,我们在超市里的天价粽子则表示它不过是个用来显摆和社交的工具。
可惜的是我们的文化,可叹的是我们的历史,就拿重庆来说,原来我们不是没有文化的城市,而是多年来的遗忘,使得我们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用自己的文化来包装自己。
店老板告诉我,那个韩国人每年都会来,但是那一年却倒霉死掉了。他在死之前的一天,就因为在背街的餐馆吃饭的时候,醉酒调戏服务员,然后被店老板赶了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个外国人,而外国人向来在我们国家都有优越感,于是才这么肆无忌惮。后来第二天听说又喝醉了,穿穿倒倒的,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堡坎边上去了,失足掉下去摔死了。店老板还说,这种外国人,虽然好色,但好歹也是一条人命,死了人总归不是好事。我问他死了以后呢?他说,后来先是有人报案,接着医院来车拉走了,估计是被同行的人火化后运回韩国的。我说,为什么你们那么确定是个韩国人而不是朝鲜的呢?店老板呼出一口烟,不怀好意的笑着说,你能随随便便就去台湾吗?那台湾人怎么能随便来大陆?朝鲜人你认为他们有那么多钱买机票专程来中国祭祖吗?
我懂了,于是我不再问,道谢以后,我回到了田爷爷身边。看到我走过去,田爷爷笑嘻嘻的对我说,幸好我提醒了他把凳子挪到台阶上去,刚刚路过的好几个女娃儿都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转头看没人自己也就走了。我对田爷爷说,我已经知道这个事情的经过了,那个鬼生前就好色,否则也不会去调戏服务员,更不会摸别人的屁股。因为死的时候也是迷迷糊糊的,虽然不是直接醉死的,但是跟喝醉有密不可分的关系。所以他的死不去评论到底该不该,至少也是带着遗憾的。再加上死的时候是个醉鬼的状态,这也就不难解释它浑浑噩噩不肯自行离开是为什么了。田爷爷说,那你的意思是,鬼并没有缠上我,只是碰巧我和他都在这里罢了。我说是,这个鬼虽然引起了你被扇了那么多的耳光,不过跟你没什么关系。他突然说,那不关我的事你还会不会把它弄走呢?万一继续留下来以后又影响到我怎么办?我说你放心,即便是不关任何人的事,既然我知道了,我也一定是要管到底的。
原本我想的是,等到晚上路上没人了,我就画敷引鬼,接着管它三七二十一,直接带他上路,此鬼生前人品定然不好,所以对它的故事自然也没什么兴趣,除了摸屁股那段可以稍微仔细地描述一下。不过在那之前,我突然有了种想要恶作剧的想法,与其说是在恶作剧,不如说是给他的行为一个惩罚,让他在路上明白惹中国人是不对的,惹中国女服务员更是不对,自己闯祸却让别人替他挨耳光,那是天大的不对。
想到这里,我露出了邪恶的微笑,突然觉得自己心里住了个红色的恶魔,头上长了两个小角,屁股上还长了个尖尖小尾巴。于是我掏出电话,打给了我一个慈云寺的居士朋友。她是个40来岁的阿姨,我称呼她为梅先生,地道佛家人,虽然没有剃度,但是是个深得佛法的俗家弟子。不过她并不是慈云寺的弟子,师出何处我也不便说明,她至今活跃在我们这一行,不过她并不抓鬼,而是懂得超度。虽然超度和我们的看法有角度上的不同,所以我希望这次能够请她帮我一个小忙,算作是给那个棒子一个惩罚。
慈云寺位于重庆南滨路上,是全国少有的几处僧尼同修的庙子,毗邻已经不复存在的大佛寺,值得一提的是,大佛寺的那座巨大佛像,是重庆主城区最大的一座石刻佛像,至今仍在,但岌岌可危,因为过度的开发某景区,它也面临着从此灰飞烟灭的厄运。巧的是,它正是修建于大夏天统年间。若是有一天你路过它,请果断合影吧!不要再忌讳什么不能给佛像拍照的鬼道理,再不拍指不定哪一天就看不到了。
当晚我送了田爷爷回去后,就去了慈云寺接梅先生。在路上我除了为我默默付出的油钱心疼以外,也暗暗为我即将展开的恶作剧兴奋。夜晚的明玉珍墓连个路灯都没有,周围的狗叫声也许是在向我控诉着另一场鬼事的开始,地上画敷点香以后,我困住了这个长期伸出色魔之手的棒子鬼,在按程序送他离开以前,我请梅先生帮我念了一段超度文。其内容是希望他的“来世”,一定要成为一个女人。其他的我是改变不了,这点还是不难办到的,至于它是不是要去整容变得跟身边的其他女人一个模样,也许她也能够体会到女性被性骚扰时候的屈辱和无奈。这也算是我对这种行为的不齿和惩罚。
最后我请田同学转告她爷爷,事情已经办妥了,准确的说,虽然没能替他在世人面前洗清冤屈,至少今后这类情况也再也不会发生了。田同学非常真诚地在电话里对我说了谢谢,但是丝毫没有提到钱的事。我想也就算了,得罪彩姐的好友跟得罪彩姐本质上是一样的,如果得罪了彩姐,第二年的七夕浪漫节我就只能去给明玉珍上坟了。
2008年,江北城开始建设,科技馆和大剧院不负众望的耸立了起来,还有哪个占地很广,用途却非常有限的中央公园。必须庆幸的是,明玉珍墓和德勒萨教堂得以留存,一座元朝末年的孤坟和咸丰年间的教堂,矗立在现代感十足的中央公园里,相随相伴。
第八十章 断路
2004年,我一个亲戚打电话给我,说自己遇到出车祸了。但是讲述起车祸的经过却觉得非常匪夷所思。
他是我母亲家族这边的一个姨爹,当初我告诉他们我从事这行的时候,他们全都用一种非常鄙夷和敬而远之的表情告诉我,从那时候起,他们不再真正的接纳我。我通常做一个决定的时间平均只需要10秒钟,从某些角度来说,这说明我是个非常冲动的人。而我冲动的却是针对事。所以当他们纷纷用眼神告诉我,家族里怎么出了你这么个另类的人的时候,我依旧昂起头,用我的态度回敬他们,这就是我,你又能够怎么样。所以多年来这些亲戚虽然也时常有所走动,但或许是因为忌讳等原因,他们总是把我留在了世界的另一个角落。直到我实实在在用自己的本事,替他们解决了他们原本觉得不可能发生的问题。
由于是姨爹,又是自己家人,所以以往再多的不快此刻也必须收敛,于是我也相信他肯放下身段来求助于我,想必也是经过了非常大的思想斗争的。我自然不能收钱,于是在接到电话以后我立刻邀请他来了我家,同时我也叫上了我妈,让他们实在看看,当你的问题迫在眉睫,是多么需要我这样的人。我的姨爹告诉我,他开车在下高速后经由一个发夹弯准备下道去滨江路的途中,车却无故掉落洼地里。虽然并不是很高,但却让车身损毁严重,所幸人毫发未损。他说这大概要归结于他是个常年念佛的人,所以冥冥之中菩萨保佑了吧。我不是学佛的人,对佛法的研究也非常浅薄,所以我并不能替他证明,于是我问他是否当天属于酒后驾车或是疲劳驾车,又或者是躲避那些素质不良的大车驾驶员。姨爹摇头否认,并且他告诉我,他之所以觉得蹊跷,并不是因为自己丝毫没有受伤,而是因为那条路他已经走过无数次,可以说是闭上眼睛都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蹊跷的是他明明看到眼前是熟悉的路,开过去却掉进了路边的洼地。他对我说,这期间他绝对没有“打王逛”,不烟不酒的他也绝不可能出现什么幻觉,当时掉下去就吓傻了,自己感觉到自己没有受伤以后,爬出车外竟然没有先报警而是仔细回想发生了什么,这说明奇怪的程度已经超过了自己能接受的认知范围。后来实在想不通,才打了电话报警。警察来了以后,拖车也把撞坏的车给拉出了洼地,他还在配合警察做事故调查的时候,旁边走过来一个穿黄布衫的看上去50多岁的老和尚,一直呆在现场,直到警察走了以后,老和尚才凑上前来对我家姨爹说,施主你应该到庙里消消灾了,你已经是今年第9个在这个地方出事的人了。你运气好,没有受伤,之前已经死了两个了,阿弥陀佛。
说完和尚就走了,我家姨爹本来就是信佛的人,被一个和尚这么没来头的一说,顿时就完全信了,觉得自己的车祸绝对不是意外,而是被什么脏东西给影响了。于是他跟上前去询问那个和尚,那个和尚却摇着头面色凝重不回答的走了。事后他回重庆后,也去了几个大寺庙念佛收惊,心情虽然平静下来,但是每晚都梦到被车祸时的那个可怕场景,惊醒后有是虚惊一场。人类这种动物,就爱钻牛角尖,在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就会在潜意识里编造一些虚幻的理由,然后用这样的理由来自己说服自己,迫使自己相信。于是内容就越来越离奇,越来越恐怖,吓到了自己不说,还严重影响了自己的生意和生活。
听完他说的这些,我第一判断的就是遇到断路鬼了。
断路鬼如果要按科目来分的话,它和盗路鬼是属于同类的,就好像猩猩和猴子属于同类一样。不过它们的区别在于盗路鬼会出于好意而迷惑人类,带着人绕路到它认为安全的地方,断路鬼却是同样凭着迷惑人类的伎俩,但是却会伤害到别人。
这种情况发生过很多次,全国各地都有。我想很多人也有所耳闻。于是当初师傅在跟我解释盗路鬼跟断路鬼的区别时,我有些分不清楚。师傅告诉我,同样是瓢虫,为什么七星瓢虫却是益虫,而其他的都是害虫呢?于是我恍然大悟,就好像有人可以安分守己的生活,有人却利用职权在干着些偷鸡摸狗的事是一样的。姨爹对我说,如果我愿意帮忙,那么他可以陪我重新去一次那个出事的地方,一方面把事情彻底解决了,也省得今后还有别的驾驶员在那儿出事。另一方面也希望能够再去寻寻当初的那个老和尚,因为他似乎是洞晓天机,即便不是,认识一下,也算是跟佛结个缘。我答应他了,我问他这个地方究竟是在哪里。他告诉我,涪陵。
涪陵我去过很多次了,因公或因私都有,倒不是因为这个地方有多么人杰地灵,而是我非常喜欢那种小山城的感觉。城市的发展程度不如重庆如此迅猛,于是它有了充足的理由来保存一些属于自己城市的东西,跟重庆一样是两江交汇的城市,不过乌江水却比嘉陵江清澈的多,屡次经由涪陵游览乌江画廊,如果要问我重庆的哪个城市我最喜欢,毫无疑问的是涪陵。于是当我的姨爹这么说的时候,我丝毫没有犹豫。只不过这一次,我却完全没有料到,一去就去了大半个月。
还是走一样的路,我们经由长涪高速路到了涪陵。在经过长江大桥的时候,姨爹告诉我,马上就要到出事的地方了,于是我打起精神,让他在靠近那个地方的时候停车,我走下去看看先。过了长江大桥以后,分了左右两条路,左边一条走的是上半城,直接进市区,右边一条小路插下去,是接通滨江路的。到了路口,我们把车靠边停下,然后步行走下去。顺着我的方向,这是一个倒着的U字形弯道,所以此刻我算是完全相信吗我姨爹说的话,通常在处理这样的180度急弯的时候,我想除了周杰伦老师不会有人癫狂到要轰足马力过去,一定会减速,然后靠弯道的外侧缓缓绕过去。而他告诉我,出车祸的地方却是在U字形的内侧弯道,这就是说不但过了弯,还开到了逆行的道上,那下边是快荒地,由于地势的原因形成了一个洼地。从路沿算起大概落差有5米左右,如果车辆因为过速而导致跌落,车身是一定会因为车头着地而严重损害,于是有人死有人伤也不足为怪。在这种耐人寻味的地点发生车祸,加之那个和尚的说法,基本上我就断定了这就是断路鬼干的好事。
断路鬼和盗路鬼还有一个很明显的区别,盗路鬼是带着好意的混沌,而断路鬼却是带着怨恨的混沌。而这种怨恨往往是比较大的,最关键的是,它的怨念若然不解开,它就很难有离开的机会。佛家常说大彻大悟才遁入空门,对于鬼来说,大彻大悟虽然谈不上,但是让它释怀和甘愿离开,却是我辈的分内事。我问我姨爹,既然在这附近遇到了和尚,那么这一带是不是有座庙什么的,姨爹说有啊,说完朝着不远处的山上一指,说就在那里,叫天子殿。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座山的山顶有一个古色古香的建筑,虽然多次来过涪陵,我却还是第一次知道这座庙的存在。我问姨爹那天那个和尚是不是这个庙里的,他说应该是,因为和尚离开的方向就是朝着庙去的。我说那好我们去拜访一下。
上山的路比较不好走,但是也算别致。因为在路上除了稀稀拉拉的各路香客之外,我们还能顺带着欣赏一下这一段我不曾留意的长江。从上香客的数量来看,这座庙宇大概香火不算很旺,相对于罗汉寺华岩寺等,萧条了不少。进了庙门,我们一人买了点香,打算既然来了,还是对菩萨尊敬一点,上柱香再说。我不是佛家人,但是深知佛家的大德,于是也是非常尊敬。上完香以后,姨爹拉了拉我的衣袖,对我说,就是那边那个和尚。
于是我见到了那个和尚。一个坐在好像厢房一样的门前,带着老花眼镜,一边用手指沾着口水,一边翻阅佛经的老和尚。他头顶香疤的数量告诉我,他习佛已然多年,在一般情况下,这种和尚已经在庙里不会担任什么职务,而是潜心修佛,心静如水,宠辱不惊的看待天下苍生了。我心想既然这个和尚车祸当天按姨爹说的,一直留在现场,等到警察走后才上来说了那句没头没尾的话,这说明第一他是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第二他是故意等到人走后来告诉我姨爹知道的。基于以上两种判断,我想我也自然不必对他有所隐瞒,在行内来说,若是要想把事情解决好,必须要坦诚相对才是。
于是我拉着姨爹朝着老和尚走去。在行礼打过招呼以后,他看到了我的姨爹,并且表情上告诉我,他认出我姨爹是谁了,也知道我们是要来干嘛的了。我对老和尚坦诚了自己的身世和职业,希望他能够以出家人的慈悲为怀,替我和我姨爹解惑,因为他一定知道像我这样的人,如果要跟那个断路鬼硬碰硬,势必不会是好结果,只需要他稍微提点一些线索,我也能在后边操作的更顺利一些。老和尚听完我说的话,微笑着递给我一本书,那本书是个手抄本,年代并不久远,和尚从他身上的布袋里拿出,应该是他自己手抄的。他始终没有说话,面带微笑,即便不是大德,也一定是个高僧。我想他的举动大概是要告诉我,你先别问我问题,先看看这本书再说。我和姨爹对望一眼,心想这样也好,至少人家还要搭理我们。于是我坐下,开始读那本书。由于有大量的古文,我并不能很好理解。在接下来的将近一个钟头,我一直在与这些文字搏斗,读完以后,也渐渐明白了这位和尚叫我看书的举动。
从那本手抄的《法雨散记》里,我了解到了这座庙的由来。天子殿本名“法雨寺”,始建于唐代,从年代上来说,在整个大重庆都算的上是老资格的寺庙了,坊间称其为“天子殿”,是因为清代的时候,康熙皇帝曾经巡视这里,于是“天子殿”的名号就此传开。于是我才想起进寺门的时候,看到牌匾上那几条巨大的镀金盘龙,一般的庙宇都是修行之地,极少有和尚敢把封建王朝象征着皇权的龙用在自家的建筑上,几百年下来因为交通等因素,这里俨然成了一个静看天下的场所,和尚们自给自足,少了尘世的干扰,修行就容易多了。后来涪陵的城市面积逐渐扩大,越来越多外地的行脚商人会在赶脚途中,特意来庙里一拜,一是为了拉近佛缘,二也是为自己这一路不遇到豺狼或土匪讨个平安。民国二十五年的时候,有一位叫做杨燮唐的四川人在法雨寺的山壁上,刻下了一个巨大的“佛”字,以此来保养法雨寺几百年来,默默传法诵佛的可贵谨慎。可是这一切都在文革时期遭到破坏,庙宇损毁严重,几乎不复存在。山上的僧人陆续散去,留下了为数不多的几人还守着那些断墙根。眼前的这位和尚就是在80年代加入到保护大殿的行列里来,随后90年代的时候,涪陵政府认为涪陵位于长江边,上游是重庆,下游是万州等,涪陵的地理位置算得上是渝东的一道屏障,同时也为了开发旅游业,于是开始重建法雨寺。不过这次的重建就有那么些许变了味,好好的一座佛堂,竟然也开始供奉道家的先祖。而新修的“天王殿”,很不搭调的供奉着弥勒佛,上面用描金大字写着“法乳长流”。自此以后,弥勒佛都每天挺着罩杯坐在那里接受信徒的供奉。书的最后一页,用毛笔写了两句话,“缘佛,缘法,缘道然?普天,普地,普苍生。”
意思虽然我不大明白,但是隐约能够察觉到,写下这两句话的和尚,必然有一种无奈与无法的叹息。前半句我猜想大概是在说,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因为什么,后一句却转而说,我只记住对天地和苍生都去普渡便是。
这一切都是我的猜测,看完以后,老和尚最后写下的那句话似乎是在告诉我,其实天下发生了什么,我们是知道的,但是我们不能说,也不能过问,处于慈悲,我们好意提醒,却无法干预。我不清楚这算不算是变相拒绝了我们,于是我突然一想,或许换个法子问,他能够松口。我所学的佛法非常有限,于是我只能够对老和尚说,大师,希望你跟我说说这些年这里发生的事,我不是本地人,但是我希望能够帮到那些路过这里的司机,少一个人受到伤害,也算是对众生的一种恩惠。老和尚是个睿智的人,他一定知道我这么问是为了什么,于是开始跟我滔滔不绝的讲起了这一代曾经发生的故事。
在1971年的时候,整个涪陵的文革斗争发展到了最高潮,先前我姨爹出车祸的那个地方原本是没有路的,是一片农田。当时有一个养猪大户被听到传闻,说即将要批斗到自己的头上了。于是一心急,就打算卖掉家产然后带着老婆女儿和一个养女逃走。可是在当时那种全中国都被红色宗教的思想填充了大脑的时候,自己的亲人反而成了最危险的对手,养猪户的女儿就告密了,于是红卫兵们连夜来了他们家,除了养猪户的女儿之外,父母和妹妹都被拉到一起集体批斗,后来大家越说越热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越来越愤怒,于是开始动手动脚,养猪户为了保全自己的老婆和养女,就主动承认了那些强加给他的莫须有的罪名,继而被抄家,原本他们全家都是要被游街和坐牢的,但是由于检举人是养猪户的女儿,当时那些脑残的红卫兵觉得这也是举报有功,于是就没收了全部财产,也就不再追究养猪户所谓的“走资派”了。养猪户的亲生女儿还得意洋洋,以为是自己救了自己的家人,给家里人洗去了“走资派”的高帽子。那是因为她已经被彻底洗脑。但是对于养猪户夫妻俩跟他们的养女而言,实在对她的做法感到无法原谅。尤其是对养猪户,这就是所谓的上阵父子兵,老子扛着枪在前面冲锋杀敌为了保护儿子,突然背后中了一枪,倒下前他高喊儿子快点躲起来,转头却发现儿子正端着冒烟的枪管对着他。那种心寒是可想而知。事后,养猪户家里除了一座土房子什么都没有留下,亲生女儿跟着那群疯子轰轰烈烈搞她的革命去了,失去了经济和生活来源,钱也被搜刮光了,很快这个家庭就陷入了不复之地,夫妻俩把剩下的唯一一点大家捐助的钱留给了养女,要她远走高飞,找个老实的农村汉子嫁人算了。然后自己在家服毒自尽。养女并没有离开,据说是一滴眼泪没流地给二老修好了坟,然后守灵3日后才离去,从此就再也没有音讯。而夫妻俩的坟墓却是直到后来要开挖这里新修公路的时候,他们的亲生女儿才到坟前痛哭流涕,说了一大堆对不起父母的屁话,然后也再也没有出现了。
和尚说,后来坟被挖了,尸骨连同着泥土石块一起,都被倒进了长江里。他告诉我,他来的时候这里还没有修路,于是听到以前的老和尚们说起了这个故事。后来修路了,他们才亲眼看到了这家人的亲生女儿。等到坟被无情挖走以后,他和另外几个大和尚,还特地到江边念过往生咒,祭奠这对怨灵。后来这段路常常出现我姨爹那种离奇的车祸,和尚虽然未必知道这种鬼叫做“断路鬼”,但是他们肯定知道是跟那家人久久不散的怨灵有关,否则他也不会在这么些年的历史当中,单单只给我讲这一段了。他心里有答案,不过他不会出手罢了。听他说到这里,我算是理解了这对断路鬼的怨念是有多大,虽然不是死在自己的亲生女儿手里,却也差不了多少了。实在宁人心寒。陈旧的事情,提再多也没有用。想要找到那个亲生女儿和养女,似乎也不可能了。对付断路鬼,我的理论知识到是有,却没有实战经验。拜别大和尚以后,我犹豫着该是继续在附近了解追查还是另寻他法。姨爹说第二天要回重庆,希望能够当天就把事情给弄清楚。于是我想到了一个涪陵的朋友,也许他能够帮我。
这个朋友姓文,按辈分来说是我师傅一辈的,但是他从不跟我们这些小辈计较这些虚名。40多岁的人了,还是整天疯疯癫癫像个年轻人,他是地道的涪陵人,在佛山学艺,对于南洋一带的道巫两家都很有研究,认识他是师傅介绍的,是我的叔字辈。他不是道也不是巫,具体是哪一派他恐怕自己都说不清楚,当年师傅介绍他给我认识的时候说,他算是行内的奇才,人聪明,悟性高,胆子也大,80年代末期出师自己单独干,却和本行越偏越远,现在竟然成了涪陵某公园一个太极剑的老师。家住在高笋塘的一条小路里,那条路左边是粮食局,中间是干休所,他就住在右边的那条深巷子里。性格活泼开朗,大大咧咧,只要帮得上忙的,他就一定会帮忙,从来没有做过什么退行的仪式,无妻无儿,整天就这么浑浑噩噩的混着,没钱的时候就出去接个单子干一票,然后又能养活他好长时间。老文对我来说是半师半友的一个人,讲起大道理来谁都听不懂,疯起来又可以跟你称兄道弟。而且最牛的是他在喝酒喝到差不多微醺的时候,就能够看到鬼。我曾经问过他这算不算是阴阳眼,他说不算,是自己体质特殊的关系,活该干这行,活该讨不到老婆,看他那么愤世嫉俗,我也就不好意思继续追问。当我给他打电话告诉了他情况希望他来帮我处理一下的时候,他说我靠我说那两口子上次怎么只出来一个呢原来还有一个现在才出来啊,我一愣问他什么意思,他说以前他就在这里逮过一个,是那两口子里的女人,或许是因为怨念较轻的缘故,才比较沉不住气。而现在这个自然就是那个养猪户了,连坟都被弄不见了它恐怕也是早就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了。他问我现在在哪我说我在天子殿的脚下,他叫我去他那边接他去,还跟我强调,这种小鬼,也就是分分钟的事情。好吧你赢了于是我就跟姨爹开车去了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