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我明白了。”哈丽雅特严肃地看着格莱谢尔,但他是那种对这样的目光没有反应的人,反而用坦然的微笑来回应她。温西一直板着脸听着,真想为了警长的冷静,而给他颁发一块智慧奖章。他现在对这段对话做了一个淡漠的评论。
“你和范内小姐一直在反驳对方的推论,”他说,“也许你想听一听,我们这个晚上都干了些什么。”“很乐意听,勋爵阁下。”“我们最开始,”温西说,“重新搜查了一下死者的物品,当然是希望能找到一点关于菲多拉或者密码信的线索。好心的昂佩尔蒂侦探协助了我们。但其实,侦探一点作用都没起到,他在那里坐了两个小时,看着我们找。每一次我们检查某个洞或者某个角落,发现那里是空的,他就开始信誓旦旦地说他早就检查过那个洞或者那个角落,当时也发现那里是空空的。”
昂佩尔蒂侦探咯咯地笑了。
“我们只找到了一样东西,”彼得勋爵继续说,“那就是钱伯斯字典,而且还不是今天晚上发现的,而是范内小姐之前就已经找到了。当时她不愿意专心写作,宁愿浪费时间在填字游戏上。我们发现字典上有很多字用铅笔标注过。当你进来的时候,我们正在收集那些标注过的字。也许你愿意听一听。我就是随便抽几个单词出来:Peculiar,diplomacy,courtesan,furnished,viscount,squander,sunlight,chasuble,clergyman,luminary,thousand,poverty,cherubim,treason,cabriolet,rheumatics,apostle,costumier,viaduct。①还有很多别的。你能从这些词汇中看出任何意思吗?有些词汇是有宗教色彩的,但另外一些词汇又没有,比如说高级情妇,这一类的词还有tambourine,wrestling和fashion。②”
格莱谢尔笑了。“在我看来,这个年轻小伙子也是一个填字游戏迷。这些都是很长的难单词。”
“但不是最长的那种单词。有很多更长的单词,比如说supralapsarian,monocotyledenous以及diaphragmatic③,他没有标注任何真正冗长繁杂的词。我们找到的单词里,最长的就是rheumatics,只有十个字母。不过在我们所发现的单词里,它们都有两个共同的特点,这很有建设性意义。”
“勋爵阁下,什么特点?”“它们当中有没有一个单词里有重复的字母,而且,没有一个单词少于七个字母。”格莱谢尔警长突然举起一只手,像学校里的小学生。“密码信!”他喊道。①这些词的意思分别是:特权,外交,高级情妇,供应,子爵,浪费,日光,牧师的十字褡,牧师,渊博的人,千,贫穷,小天使,叛国,汽车,风湿,使徒,服装供应者,高架路。②这三个单词的意思是小手鼓,摔跤和时尚。③这三个词的意思是堕落前预定论者的,单子叶植物,横隔膜的。
“正如你所说的,密码信。我们认为,这可能是某个密码的关键词,而且根据单词里没有重复字母的现象,我觉得我们可以猜到这到底是哪一种类型的密码。麻烦的是,我们还没有翻完字典呢,就已经找到了几百个标注的单词。这就让我们不得不做出一个令人沮丧的推断。”
“什么推断?”
“他们在每一封信里都更换关键词。我是这样想的,每封信里包含着下一封信的关键词,这些亚历克西斯标注过的单词是他先前准备的,以便在他收到信的时候可以方便地回信。”
“这不可能是已经用过的关键词吗?”
“不太像。密码信是从三月份开始收到的,我不相信从三月份开始,他已经送出去了两百封密码信。就算他每天都写一封信,也不可能达到这个数字。”
“不可能写那么多,勋爵阁下。但如果我们在他身上发现的信是这些密码信中的一封,那么关键词一定在这些标注过的单词中。这就让范围缩小了。”
“我不这样想。我想这些单词是亚历克西斯寄出的密码信里的关键词。在每封信里,他通知对方下一封信的关键词是什么。但他的同伴也会做同样的事,所以亚历克西斯身上那封信的关键词不可能出现在这些标注的词语中。当然,除非那是亚历克西斯自己写的信,不过这似乎不可能。”
“就连这一点我们都不能肯定,”格莱谢尔难过地说,“跟亚历克西斯通信的那个人有可能碰巧使用了亚历克西斯提前标注的词。所以,密码可以是任何词汇。”
“很正确。我们从这里能得到的唯一帮助就是,密码用的是英语单词,那么信件很可能是用英语写成的。这也不完全肯定,因为信件也许是用法语、德语或意大利语写的,这些语言跟英语用的都是一样的字母;但不管怎样,不可能是俄语,俄语用的字母跟英语完全不同,所以这是一点幸运之处。”
“如果这跟布尔什维克有关系的话,”格莱谢尔若有所思地说,“那么他们不用俄语来写真是让人不理解。如果他们用俄语写信,那就是双保险了。俄语已经相当难懂了,俄语密码这简直是天书。”
“的确。我已经说过,我不是很相信这个布尔什维克的可能性。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不能把这些信跟关于威尔顿的推论联系上。”
“我们想知道的是,”侦探说,“是这个——这个杀人凶手,不管他是谁,他是怎么把亚历克西斯弄到平铁上的?或者如果是布尔什维克把他弄到那里去的,那威尔顿和他的同伙又是怎么知道他要去那里?约他去平铁的和割了他喉咙的一定是一伙人。那就让我们得到一个结论,要么是威尔顿一伙人写的信,要么是那些外国人干的谋杀。”
“完全正确。”
“而且,”哈丽雅特问,“奥嘉·科恩跟这件事到底有什么关系?”
“哈!”温西说,“现在你说出来了。这是所有谜团当中最离奇的。我敢发誓,那女孩说的是实话,我还可以发誓,那个很没有爱尔兰风情的苏利文先生说的也是实话。诗人会说,墙缝里的小花朵,我要把你从裂缝里拔出来。如果我搞得懂的话,就能说出那个犯罪的人到底是谁,但我真的搞不懂。那个向苏利文先生要一张俄国姑娘肖像的胡子先生到底是谁呢,而且这个肖像又是怎样进入死者的笔记本里,并签名为菲多拉呢?这里的奥妙太深了,华生。”
“我回到了我最开始的推论上,”侦探嘀咕着,“我觉得那家伙有点神志不正常,割了自己的喉咙,就是这样。他可能有收集女孩照片的毛病,还喜欢给自己邮寄密码信。”
“而且从捷克斯洛伐克邮寄过来?”
“哦,好吧,一定是有人帮他邮寄。就我看来,我们没有任何对威尔顿的不利证据,也没有对布莱特的不利证据,对珀金斯的不利证据就跟漏锅一样千疮百孔。还有布尔什维克,他们在哪里?你的朋友总探长帕克已经调查过了这个国家里的布尔什维克,答案就是这段时间没有任何一个布尔什维克活动在这一带,而且在十八日星期四,所有的布尔什维克似乎都有不在场证明。也许你会说,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布尔什维克,但不可能有你想象的那么多。伦敦警察们的消息比普通人心中认为的要灵通得多。如果亚历克西斯跟他的那一帮人有什么异常动静的话,他们肯定早就盯上了。”
温西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我回家睡觉了,”他说,“我们必须得等拿到那封信的复原版本。生活中满是灰尘,索然无趣。我不能证明自己的推论,本特又一点消息都没有。威廉·布莱特离开威利伍康伯的那天,他也消失了,给我留了一个口信说一只我最喜欢的袜子在洗衣房里弄丢了,他还跟管理人员辩论了好一通。范内小姐,哈丽雅特,我可以这样叫你吧,你愿意跟我结婚并照看我的袜子吗?而且顺便成为唯一一个在警长和侦探面前接受求婚的女小说家?”
“就算是为了上头条新闻也不可能。”
“我也觉得你不会,就连公众曝光率的诱惑也没有用了。听着,警长,你愿意跟我打个赌吗,亚历克西斯不是自杀的,也不是被布尔什维克谋杀的?”
警长谨慎地回答说,他不是一个好赌的人。“真倒霉!”勋爵阁下哀叹着,“都一样无趣,”他又补充了一句,并恢复了以往的神采,“我死都要打破那条不在场证明。”
第二十六章 小母马的证据
向你致敬,血的圣坛。——《新娘的悲剧》
星期三,七月一日第二天早晨适时送来了在尸体上发现的那封信的复原版本,和原件一起来的;温西当着格莱谢尔和昂佩尔蒂的面比较了一下它们,然后不得不承认,专家的确干了一件漂亮的活。就连原来的那片纸也比以前更加清晰易读了。化学家把血迹和被皮革染色的痕迹去掉了,又把失去的颜色复原成退色的墨水印,一切都干得很漂亮。滤色屏也起到了重要的协助作用,滤镜用一种颜色取代了另一种从原件里提出的颜色,这样颜色的问题就被修正了。现在只有零星的几个单词是不可弥补的,但能读是一回事,能破解密码又是另外一回事。他们无奈地盯着这些无可解读的杂乱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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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紧张的一两个小时之后,以下的事实被建立了出来:一、信写在一张很薄但却很粗糙的纸上,跟任何在保罗·亚历克西斯家中发现的纸张都没有共同之处。那么就增加了这是一封他收到的信,而不是由他所写的信的可能性。
二、这是用紫红色的墨水手写的信,这又一次不像是亚历克西斯所使用的。另外可以得到一条附加信息,这个写信的人要么没有打字机,要么就是害怕他的打字机会被人追查到。
三、信件用的不是车轮密码,也不是用字母表里的一个字母代替另外一个字母这一类型的密码。
“不管怎么样,”温西高兴地说,“我们现在有很多材料了。这不是那种简单明了的信息——像”把东西放在日晷仪上“①之类的——这种信息会让你怀疑字母E到底是不是英语语言里最常出现的字母。要是让我说的话,这要么是在某本书上可以找到的编码方式,在这种情况下,肯定就是死者那些书籍中的一本,我们只要一本一本地去找就可以了;或者这是一种不同类型的密码,昨天晚上我们在字典里看到那些标注的单词时,我就想到这种的密码了。”
“哪一种密码,勋爵阁下?”
“这是一种绝妙的密码,”温西说,“如果你不知道关键词的话,就很难解读。战争时期曾用过这种密码,其实我自己就曾经用过。那时候我用一个德国假名在做一个简短的调查。但这并不是什么高级军事机密,很早之前我就在侦探故事里读过。只是——”
他停顿了一下,两位警察很期待地看着他。我是想说,这是一种普通人都可以学习的密码。这种编码方式虽说不是很简单,但还是可以理解的,想解开也很容易。对于这种密码,①出自福尔摩斯探案中的《五个橘核》。
亚历克西斯可以很容易就学会编码和解码,并不需要什么特殊的仪器;
而且它跟原始信息使用同样多的字母,所以对长篇书信特别适用。“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格莱谢尔问。”很有意思。你选一个有六个或者六个以上字母的单词,单词里面的字母不可以重复。比如说,SQUANDER,这是一个亚历克西斯标注过的单词。然后你做一个横竖都是五行的表格,把关键词写在方格里,就像这样:
SQUANDER“然后你把剩下的空间按照字母表的顺序填满,已经有的字母就不算了。”“你不能把二十六个字母填在二十五个空间里。”格莱谢尔质疑说。“的确不能,所以你要像一个古罗马人或者中世纪僧侣,把I和J看成是一回事。那么你就得到了这个。”
SQUANDERBCFGHI/JKLMOPTVWXYZ“现在,让我们来编一条信息。我们该编哪一条呢?‘allisknown,flyatonce’,经典又方便。我们把这段话写下来,把它一组两个字母这样分开。但两个相同的字母不能在一起,如果有这种情况发生,我们就插进Q或者Z或者别的不影响阅读的字母,只要对方能够理解就可以了。所以我们的信息就变成了ALQLISKNOWNFLYATONCE。”
“如果结尾的时候只有一个字母呢?”
“那么我们就再加上Q或者Z或者别的不影响阅读的字母来填补空缺。现在,我们来编第一组,AL。我们发现,在表格里,这两个字母构成了一个长方的对角,而以它为对角线的另外两角则是SP。所以最先的两个字母在编码后的信息里就成了SP。同样的,QL变成了SM,IS变成了FA。”
“哈!”格莱谢尔喊着,“但KN呢?它们是在同一条垂直线上的。它们会变成什么?”
“你选它们下面紧接着的那个字母——TC。下面一个是OW,你可以自己用对角线的方法来做一下。”
“MX?”
“就是MX,继续。”
“SK,”格莱谢尔说,一边高兴地在这个角落和那个角落中间连对角线,“PV,NP,UT——”
“不对,是TU。如果你的第一个对角线是从下面向上画的,那么你取另外一条对角线的时候也要从下向上画。ON等于TU,NO才是UT。”
“是的,是的。TU,哈!”
“怎么了?”“CE在同一个水平线上。”
“那就选每个字母右边临近的那个。”
“但在字母C的右边没有字母了。”
“那就是这一行最左边的那个。”
这让警长困惑了一会儿,但他最终还是得出了DR。
“这就对了。所以你编码后的信息就是:SPSMFATCMXSKPVNPTUDR。为了使它看起来好看一点,也为了不泄露你编码的途径,你可以把字母断成任何你喜欢的长度。比如说:SPSMFATCMXSKPVNPTUDR。或者你可以随便用标点符号来修饰:S.P.SMFA.TCMXS,KPVN,PT!UDR。这都没有关系。收到这条信息的人会无视这些修饰的,他只会简单地把字母两个两个地分组起来,在密码表格的帮助下阅读。先是找对角线,如果是垂直线上的话,就找它上面相邻的字母,如果在同一水平线上的话,就找左边相邻的字母。”
两位警察对着那个表格仔细地琢磨了一会儿,然后昂佩尔蒂说:
“我明白了,勋爵阁下。这非常聪明。你不能根据最常出现的字母来猜,因为跟它组对的那个字母不同的话,每次都能得到一个不同的对应编码字母。而且你又不能猜单个的单词,因为你不知道那单词是从哪里开始哪里结束的。如果没有关键词的话,有没有可能破译它呢?”
“哦亲爱的,可以。”温西说,“任何曾经被编码过的密码都有可能被解码,只要你不怕痛苦,足够耐心——除了有些书里的编码的确是无法破解的。我认识一个人,他好多年来一直专攻这一行。那些密码表格深陷在他的生活当中,以至于他得麻疹的时候,疹子都不是点状的,而是方格状的。”
“那么他可以破解这个喽。”格莱谢尔激动地说。
“他随便想想就能破解出来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给他送一份复印件。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但我认识一个人,他肯定知道他在哪里。我应该把它交给那个人吗?这会节省我们很多时间。”
“求之不得,勋爵阁下。”温西拿了一份那封信的复印件,把它放在一个信封里,并附加了一张简短的字条。
亲爱的克朗普斯,这是一封密码信。也许很简单,老巴戈会知道的。你可以把这个转交给他吗?并转告他,如果他能解开的话,我会非常感激的。说它是从中欧邮寄来的,但肯定是用英语写的。怎么样?
爱你的,温西。
最近见过托特斯吗?
他在信封上写的地址是外交部的一个办公室,然后又拿起一份密码信的复印件。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把这个拿走。我们会用一些亚历克西斯标注过的单词来试一下。这对范内小姐来说是个好玩的游戏,可以跟填字游戏换着玩。现在,还有什么别的消息吗?”
“没有什么了,勋爵阁下。我们没有找到任何看见珀金斯经过达里的人,但我们找到了那个在威利伍康伯招待过他的药剂师。他说珀金斯十一点的时候的确在那里,这样的话,他有充裕的时间可以在一点十五分赶到达里。珀金斯的身体条件不好,所以无法再接受讯问。还有,我们去见了纽康伯,那个农场主,他证实在星期五的早晨他的确发现那匹小母马在海滩上闲逛。他还说,星期三当他的伙计去草地那边的时候,它还好好地在那里,而且他很肯定,那匹马不能单凭自己的本事就穿过篱笆上的豁口。但当然了,没人能因为他的粗心而责怪他。”
“是啊,我想我会去见一见纽康伯农场主。与此同时,范内小姐要尽最大努力去解一解那封密码信,把所有标注过的单词都拿去试一下。可以吗?”
“只要你愿意。”“伟大的女人!如果我们比官方破译员破译得还快,那就很有趣了。我猜,威尔顿一家人依然没有要离开的迹象。”“完全没有。但自从葬礼之后,我就没怎么见过他们了。亨利似乎有一点收敛,我想,他还不能忘记蛇文身的事。而他的母亲——”“怎么?”“哦,没什么。但她似乎想从安东尼那里获取新的安抚。”“是吗?”“是的。安东尼一直都对她抱以同情。”“祝他好运。好了,加油吧。”
温西开车去了达里,见了那位农场主,想向他借一下那匹小母马和缰绳。纽康伯先生不仅非常大方地把那匹马借给了他,还表示他愿意陪温西一起去作调查。一开始的时候,温西有些不太愿意:在狂赶别人的马,让它急速飞奔四英里的时候,马的主人最好不要在场。不过想了一会儿之后,他觉得有用得上纽康伯先生的地方。他请这位先生先赶到平铁,记下自己在他视野里出现的准确时间,并从那儿开始计算他的奔跑进程。农场主挤了挤眼,他已经猜到马的逃脱跟平铁上的悲剧之间有着某种关联,于是欣然同意了。他骑了一匹健壮的白马,顺着沙滩开始出发,而温西则看着自己的表,开始去捉那匹小母马。
令人称奇的是,他一点都没费劲就把小母马捉到了,似乎它已经准备就绪了。这是因为它简单的大脑已经把温西和燕麦联系起来了。经过主人的批准,篱笆上的豁口又被打开了,温西给马套上缰绳,骑着它穿过了篱笆,然后赶着它跑了起来。
就像他预料的那样,这匹马虽然很听话,但在速度上没有什么超凡的能力,而且他们又是在?着水跑,所以受到了一些水的阻力,并且发出了很大的声音。除了一些盯着他们看的动物之外,视野里没有任何人或任何东西,公路被海崖藏在了后面。他很快就跑到了那几间屋舍的地方,开始寻找奥蒙德发现的那个海崖上的裂缝。然后他经过了散落的石头,而且发现上面还有破碎的栏杆残留,于是认出了那条裂缝。这时他看了一下他的表,在时间上比计划还要提前一些。顺着海滩望去,他看见平铁清楚地出现在视野里,纽康伯农场主就坐在上面,从一英里的距离外看去,只是一团小黑块。他没去管海崖上的裂缝,打算回程的路上再好好研究,而把母马赶到它最快的速度。它精力充沛地回应着驾驭者的要求,最后一英里跑得很漂亮,他们身后溅起一路水花。温西现在可以清楚地看见农场主了:他把他的白马拴在那个备受关注的吊环上,自己则站在礁石上面,手负责地握着一只表,计算他们的时间。
他们离礁石还有几步路的时候,小母马突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它先是愣着神,似乎是被枪击中了的样子,然后猛甩着自己的头,猛烈地把身体摆过去,温西差点被它从背上摔下来。他猛地拉了一下它的脖子,用膝盖抵着它扭过来的那一边,用力地拽着缰绳,但和许多农场的马一样,它的嘴巴里尝过太多训斥的滋味,马嚼子对它不起什么作用。它开始奔跑,顺着原来的路线跑了回去,就像魔鬼在后面追着它一样。温西自嘲地想,他低估了那匹马的速度潜能。他紧紧贴着马背,集中注意力拉紧左手上的缰绳,从而使它的头向海的方向转了过去。然后,小母马发现它很难摆脱这股力量,不得不放缓了速度,脑袋侧向一边。
“上帝保佑你,小姑娘。”温西温和地说,“你怎么了?”马喘着气,打着战。“这不可能啊,”温西说,他怜惜地抚摸着它流汗的肩膀,“没有人会伤害你的,你知道。”它安静地站着,但却依然在颤抖。“看着,看着。”温西说。他把它的头再次转向平铁的方向,这时看到了纽康伯先生正骑着白马赶过来。“勋爵您真有两下子,”纽康伯先生喊着,“那马是怎么回事?我还以为它一定会把您甩下来。骑得很费劲,是不是?”“一定有什么东西把它吓坏了,”温西说,“它以前来过这里吗?”“据我所知没有。”农场主说。“你刚才也没有挥手什么的?”“没有。我当时在看我的表呢,然后就——该死的,我已经记不清当时记的时间了。它突然惊吓成那样,我都被它吓坏了。”“它本性就很羞涩吗?”“据我所知,它从来都没干过类似的事。”“奇怪,”温西说,“我再试一下吧。你跟在我们后面,这样我们就能确认,惊吓到它的不是你。”他温和地把马骑回礁石那边。它艰难地迈着步子,向两边甩着自己的脑袋。然后,和上一次一样,它突然停了下来,站在那里颤抖。
他们试了六次,又哄它又鼓励它,但就是不起作用。它不愿意靠近平铁,就算温西从马背上下来,一步一步牵着它走都不行。它就是不肯再前进一步,双腿颤抖着站在那里,似乎扎进了沙滩里。它转动着苍白而惊恐的眼睛。出于对它的同情,他们不得不放弃了这个尝试。
“我真是不理解。”纽康伯先生说。
“我也是。”温西说,“到底它是发生了什么——”
《失衡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