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老根叔便喊:“老东西,大冬天的坐在那儿不怕冻死啊?快过来陪我说话,送我回家!”
老根叔说着便走到了电线杆前,果然,那人站起来就扶住了老根叔的胳膊同他一起朝前走去。
老根叔任人扶着,边东扯西拉地说着话,边朝前走着。只是他扭了几回头想看看扶他人的脸,却都没有看清,心里很纳闷,可又一想,明明就是我那老朋友,有什么好看?
老根叔走到家的时候,已是晚上七、八点钟。家人已经出去找了他几回,奇怪的是都没有与他碰到,心里正又气又急,此时见他突然到家,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的同时,免不了又是一顿埋怨。
老根叔也不在意,也不解释,边往屋走边对身边扶他的人说:“老哥,别急着走,这么晚了,就在这住一宿明天再走。”
没人回答,只有女儿女婿奇怪地面面相觑着。
老根叔走进屋,回头一看,突然冲女儿女婿大发雷霆道:“你们把我的客人弄哪儿去了?”
“什么客人,没有啊?”女儿女婿委屈地说。
“就是刚才扶我回来的那个人!”
“没有啊,刚才我们只看到你自己回来的,没有什么人扶你的呀!”女儿女婿更加奇怪,都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老根叔狠狠瞪了女儿女婿一眼,哐哐两步迈到了门外。可门外,除了请冷冷的月光,什么都没有。
“真是奇怪了……”老根叔走回屋,看也不再看女儿女婿一眼,饭也不吃,径自走回自己屋躺了下去。
第二天凌晨,女儿一家还在梦乡之中,便被老根叔的一声惊叫惊醒。两口子衣服来不及穿便奔向了老根叔的屋子,但见老根叔端着自己的右胳膊正在一脸骇然地看着。
两口子凑上前一看:老根叔的那只胳膊上,一道青痕环绕着,像被谁用绳索勒过的一般!
“这……?”女儿惊问。
老根叔先是摇摇头,随后又一字一顿地说,“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出门去参加一个老朋友的婚礼,可婚礼没参加上,回来时却看到一个人大半夜地坐在电线杆上,然后站起来把我送回了家。奇怪的是,这人路上一句话也不说,光听我说了。还有,我一直都没看清他的脸……”
老根叔的话让女儿女婿一脸茫然:这昨晚真真发生的事,老爷子竟说是在做梦!这,到底是老爷子的脑子出了问题,还是……?
两口子正想着,老根叔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说:“对了,那个人送我的时候就是扶着我这只胳膊嘞。”
“啊!”女儿女婿同时惊呼一声。脑海中同时涌出一个字——鬼!
三个人就这样你看我我看你地在未知的恐怖中惊呆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女婿大着胆子哆嗦着问了一句:
“爸,你那个老朋友叫什么名字?”
老根叔不假思索地脱口说出:“方德建。”
“啊!”老根叔话刚出口,女儿女婿便再次啊地一声,蹬蹬蹬齐步退到了门口,望向老根叔的目光充满了惊慌与恐怖……
第九十八章 命案的沉思
此时,在女儿女婿的眼中,老根叔已经不是他本人,而是沾满了鬼异之气的半阴半阳之物。
因为,他口中的老朋友方德建早已在八年前就已经跟他人鬼殊途了。
难道,老根叔是被鬼魂缠身了?
女儿女婿相对而视,同时在心中划着问号,又同时朝对方点了下头,不用说便都在对方的眼神中猜到了对方的心中所想。
“爸,方德建早就死了,您不记得了吗?”女儿终于壮起胆子问,他觉得只有这样才能把父亲完全唤醒。
老根叔神色大变,他半信半疑地低头想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望着女儿女婿恍然大悟地说:“对啊,方德建是早死了啊!可是,”老根叔沉吟了一下,还是惊疑地说,“我昨晚确实看到他了啊!”说到后一句,老根叔的声音明显有些剧烈的颤抖,显然心中已是惊恐至极。
老根叔的女婿感觉到了岳父思维的混乱,他试探着提醒岳父说:“爸,您究竟是梦到了方德建,还是真的看到了方德建?”
老根叔一脸茫然,他坐在床上像一个被家长紧紧逼问的孩子似的苦苦思索着,半天,才狐疑地说:“我感觉是在做梦,可梦怎么会那么真实?再说,若是做梦的话,我这胳膊又是怎么回事?”
“爸,您不是在做梦,您昨天真的是去了邻村,然后很晚才回来,还说是一个朋友扶着您送您回来的,可我们却只看到了您一个人,根本没看到有人送您回来。”老根叔的女儿终于忍不住了,觉得必须要告诉父亲真相,她觉得父亲这辈子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只要头脑一旦恢复清醒,便一定会弄清事情真相的。
“是呵,爸。”老根叔的女婿也附和着。
老根叔知道女儿女婿不会骗自己,他一脸严肃地沉思了半天,自言自语道:“难道我真的遇到了方德建的鬼魂?”
“爸,大年初一那天,您不是说是李继山要来向您索命吗,怎么又成了方德建了呢?”女儿问。
“是啊,怎么回事呢?”老根叔故作镇定地嘀咕着,其实心里已是七上八下地打起了鼓,因为他知道,无论是李继山还是方德建的死,都与他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关系,尤其是方德建。
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时方德建和老根叔都生活在萝尾村。方德建是村里的治保主任,老根叔则是瓦工班的一名班长。虽然职务高低不同,但因为性格方面的缘故,老根叔与方德建一直是众所周知的铁哥们,直到后来发生了一桩命案。
那年,村里的一个中年妇女在去医院看丈夫的路上被人设计暗害了。当时老根叔和方德建都在那名中年妇女坐的车上。中年妇女死后,人人只道她是自己站在车斗边不小心栽下了车去,却不知方德建暗地里的一个动作恰巧被老根叔看在了眼里,那就是:方德建趁着天黑,悄悄翻动右手掀动了正站在自己身侧弯腰扶着车斗帮边缘的中年妇女的脚踝。当时,拖拉机正走在一个陡坡上,妇女扶着的车斗帮正严重地向下一侧倾斜,导致妇女大半个身子都向车斗外倾斜着。所以,方德建的这一暗暗举动后,中年妇女就啊的一声栽向了车外……
老根叔那些日子很痛苦,告发吧,不忍看朋友入狱。不告吧,良心的自责又让他每个夜晚都无法安然入睡。
终于有一天,老根叔说出了他所看到的一切。
也许是无法熬过良心的这一关,被拘捕的方德建毫不犹豫地供述了自己的罪行。可令老根叔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方德建直到被执行死刑都没有说出自己的杀人动机,只说自己是不小心。
可老根叔知道,方德建在说谎,因为那个晚上,他当时右手的那一个动作,绝对是憋足了暗劲儿的。
方德建绝对是另有苦衷!
这些年来,老根叔每每想起方德建都会这么想。他也一直没有放弃寻求方德建撒谎的原因,一是为了还好朋友一个公正,二是为了表示对好朋友的一份歉意。
可这些年过去了,在这件事上,老根叔是一无所获,这成了他心底的一个结。可随着岁月的流逝,这个结,在时光的流沙中被冲刷得日渐圆润,渐渐地没有了刺心的棱角,也渐渐地被老根叔从忽略变作了遗忘。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方德建的鬼魂突然出现,是为了伸冤?还是为了索命?
“会不会,方德建的事与李继山有关系呢?”老根叔正想着,女婿突然说。
女婿的话,像突然点亮了老根叔心里的一盏灯,令他混沌的思维空间立刻亮堂起来:对呀,不然,为什么李继山和方德建的鬼魂会同时出现在自己身侧?
可是,在三十多年前的那场命案上,李继山和方德建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关联呢?是共谋作案?还是方德建受了李继山的胁迫?以至于方德建宁可牺牲性命都不供出李继山?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李继山谋杀中年妇女的目的又何在呢?难道,难道李继山也是受人指使?那么李继山又会是受谁指使呢?
老根叔这样顺藤摸瓜地分析着,思绪最后在一个名字上定了格——
巴叔!
当时,巴叔是罗尾村村长,李继山虽不是罗尾村人,但与巴叔关系甚好,况且李继山为人鲁莽,帮助巴叔解决点心腹之患按其性格百分之百是办得出来的。
那么,巴叔为什么非要置中年妇女于死地呢?
老根叔清楚地记得,那年的那个黄昏,中年妇女临上车前,一反文静的常态,指着巴叔大骂:“如果我丈夫有什么不测,我不会放过你,我会去上面告你,让你偿命!”
老根叔还清楚地记得,那天巴叔突然在车上增派了方德建,而随方德建一起来的,就是李继山。如果不是那天天色映照的缘故,老根叔记得当时方德建的脸紫红紫红的,难看得很。
难道中年妇女真的是因为自己的那一句话就丧失了性命?如果那样,在这句话的背后,一定有着别人鲜不为知的龌龊黑幕。
想到这儿,老根叔感觉自己身上轻松了许多。本不相信鬼魂之说的他,此时更加坚信了无神论者的信念。他暗下决心,一定要揪出扑在自己身上和隐藏在村里的多年的鬼!
“什么鬼魂,我看是有人在捣鬼!”老根叔刚激愤地说出这句话,忽听窗外传来一阵嗷嗷的喊声,接着,一个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影子嗖地从窗前掠过!
第九十九章 巴叔的杀机
“谁?”老根叔一凛,边厉声喝问着,边向门口冲去。
屋外,非人非鬼的影子已从窗前跑过很远。影子没有戴帽子,有些稍长的头发由于飞速奔跑飘逸在两侧耳畔,远远望去,就像两个怪异的大耳朵。
影子嗷嗷地叫着。是福子!老根叔说。他太熟悉这声音了,因为那天在仓库门口他抓住福子的肩头和手臂时,福子就是这么叫的。那是他听到的福子的第一次叫声,所以印象特别的深。
福子这样嚎啕地叫和落荒地逃,肯定是遇到了什么惊恐的事!
老根叔正这样想着,就听到身后传来了蹬蹬的脚步声,扭头一看,果然见一个人正咬牙切齿地向福子奔跑的方向追着。
是巴叔!显然,他正在追赶福子。可怕的是,他的手里竞拎着一把短小的铁斧!
这爷儿俩大清早的在干什么?但无论如何,老根叔都不会让巴叔伤到福子的。
老根叔从门口一个箭步窜到正飞奔而至的巴叔面前,双手平身拦住了他。
巴叔没想到这么早会有人出来,心里一愣的同时脚步也急刹车般停了下来。
“巴叔,你们爷儿俩这是演的哪门子戏啊,这么早扰得人家睡不好觉?”老根叔看着巴叔手里的斧子,意识到这期间肯定有事,便边问着边观察着巴叔的脸色。
“哦,这小子不听话,教训他一下。老子教训儿子,老子教训儿子……”巴叔嬉笑着说。
“老子教训儿子用起斧头来了?”老根叔一指巴叔手中的斧头,故意加重了口气说,“我看你是想杀了儿子吧!”
巴叔脸色大变,他好像忘了手中还攥着斧头似的,一下把斧头扔落在地,然后很无辜的样子说:“是啊,我怎么抓了把斧头!”说着,抬起头朝巴叔讪笑着说,“抓错了,我本来是要顺手抓个棍子抽他两下的,谁想天黑没看清竟把这玩意当成了棍子……”
老根叔冷笑了一下,刚要说出什么来,却听到又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接着一个身影冲过来抓住巴叔说:“死老头子,你可不能下这么狠的手啊,再怎么说,他也是咱的儿子啊!你不能杀……”
来人正是巴叔的老伴,人称巴大娘。
“你胡说什么?你看清楚了这是谁!”巴叔大声呵斥着,他知道老伴眼神不好,加之天还蒙蒙地黑着,肯定是把眼前的这个人影当做了儿子福子。
这个败家娘们儿,什么都说!巴叔心里暗暗骂着,嘴上却对老根叔说:“别听这娘们胡说八道,一天到晚嘴上没个准头!”说着,狠狠地瞪了老伴一眼。
这时,巴大娘也看清楚了站在丈夫对面的不是儿子而是老根叔,不由心里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为了不让老根叔产生怀疑,便赶紧附和着丈夫说:“是,我这人,一着急,就爱胡说八说的。其实也没什么事,福子不听话,他爸想吓唬吓唬他。”
老根叔听着巴叔夫妇一唱一和地说着,心想这两个老东西双簧演得还不错。但他相信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为了不打草惊蛇,老根叔装作很相信的样子说:“哦,那吓唬吓唬就得了,别弄得孩子大冬天的往外跑。”说着转身就往屋里走去。
其实论辈分,巴叔比老根叔要高上一个的,可此时,不知是不是心里有鬼的缘故,面对老根叔的嘱咐,巴叔竟点头哈腰地一个劲儿响应着:“是,是……”
老根叔回屋后,看两人相对而视地看了一眼后,迅速消失在朦胧的晨光中,心里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巴叔肯定是想杀了福子,只不过被福子嗷嗷的叫声和自己的及时出现打破了计划而已。
那么,巴叔为什么要杀福子?而且,这么精明古怪的巴叔,怎会让自己的杀人计划糟糕到如此不堪的地步?
老根叔在这边想着的时候,巴叔那边也胆战心惊地在琢磨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只是此时的巴叔,已完全没有了刚才在老根叔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子,两口子刚进屋,他劈头就给了老伴一个响亮的耳光。
“你的这张臭嘴,今天险些害了我你知道吗?”他气急败坏地问老伴。
老伴也毫不退缩地说:“谁让你那么狠心,自己的儿子都想杀!”
巴叔更火了,他一步窜过来捂住了老伴的嘴,压低着声音狠狠地说:“你还看不出来吗?留着这孽种只会害死我,害死我你会得好吗?”
老伴拼命掰开巴叔的手,同样以低狠的声音回敬巴叔说:“那都怨你自己过去作孽,怨不得儿子!儿子已经被你逼成这样了,你还要怎样?”
“那都是过去犯下的事了,现在你还要我怎么样?真的让我去蹲大狱吗?”
“那你也不能杀了自己的儿子呀!虎毒还不食子哪!”老伴含泪道。
“那你说咋办,看样子这个孽种早晚得把这事抖落出来,一旦那样,咱们这个家就完了!”
“福子又不说话,他怎么就会把当年的那件事抖落出来了?”巴叔老伴反驳道。
“他是不会说,可你没见他做的那些事?哪一件不是和当年的那件事有关?”
原来,随着村里怪事的连连发生,巴叔越来越害怕自己当年的一件罪行被人发现。当年,他犯下那件罪行时,目击者只有福子一个。当时,他为了不让福子说出这件事,竟当着福子的面做了一件十分残忍的事,以此“杀鸡儆猴”,好让福子永远守住秘密。福子受了惊吓,从此不再说话。
福子的闭口,让巴叔以为自己的那件罪行将永远成为无人破译的秘密,可近两年来福子的变化让他重新感到了恐慌。因为他发现,福子的举动一年比一年怪异,而且每一个反常的举动似乎都在影射着他当年的那件罪行。尤其是大年除夕那天发生在村头仓库里的祭奠事件,让他一下便猜到了是福子所以,因为他知道,这个祭奠行为的含义,除了福子想要表达,别无他人。
所以,他越来越感到,福子的存在,对他而言,已经成为一种威胁。他甚至觉得,福子是在用一种肢体语言,向人们阐述着他当年所犯下的罪行。这让他越来越感到恐惧,他想来想去,觉得只有一个办法可行,那就是杀掉福子。
于是,今儿凌晨,他悄悄溜进福子的房屋,蹑手蹑脚地做了这样一件事情……
只可惜,他就差了那么一点点,福子就睁开了一双惊恐的眼睛……
那么这个凌晨,巴叔到底对福子做了什么?此时的老根叔,也在自己的家里来回踱步苦苦思索着……
第一百章 那两人是谁
春节前脚刚走,十五接着就来了。
《怪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