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这时,一直站在一边的倩姨走了过来,对申敏说:“申敏,你别难过,等我和你哥在那边稳定下来后,你们可以经常去看你哥,顺便散散心。”
“我看还是算了吧!没有你,我们家不会乱成这样!”申敏没有好声气地怼了倩姨一句,扭过头去再不看她,弄得倩姨晾在那里,尴尬得不知所措。
一直背对着申敏的申志强听不下去了,他转过身对申敏说:“申敏,这事是我自己的决定,怨不得……”
“怨不得她是吧?”申志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申敏气愤地打断,她指着倩姨对哥哥说,“不怨她那怨谁?没有她你和嫂子能离婚吗?嫂子能得绝症吗?你的乌纱帽能丢吗?没有她,你能落得个众叛亲离,连儿女都不认你吗?”
申敏一阵连珠炮似的质问,打得申志强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他正要暴跳如雷对妹妹大吼一番,突然发现客车已到眼前,便拎起东西,拉着正满脸委屈的倩姨赌气似地上了车,再没向车下看上一眼。
车门“哐”地一声关上的同时,客车也“呜”地一声迈开了步子。
“哥,哥!”看哥哥生气而去,申敏的心又生出了几分后悔,觉得下一次兄妹相见还不知在何时,自己真不该在这样的时候还惹哥哥生气。她跟着车追赶了几步,终于无助地蹲下身来痛哭起来。
此时的申志强,在客车的倒车镜里看到了妹妹的情形。他想到自己只有申敏一个妹妹,自己早年把她弄到东北,可以说有一半的原因是为了让她抚养自己的私生女秀秀,可如今秀秀不在了,自己偏又远离了她,心中不禁颇感愧疚。他望着倒车镜里妹妹已逐渐远成一个黑点的影子,暗暗地说:“放心吧,妹妹,哥哥就是走到哪里都不会不管你的,只要哥哥稳定下来,相信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可是申志强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分手,他和妹妹,竞成了永别。
申志强和倩姨坐了一天一夜的车到了省城,在省城倒车又坐了一天一夜的车后,终于在一个小镇下了车。
“这就是我过去生活过的地方。”面对申志强的满脸疑惑,倩姨解释说。
“这就是宾镇?”申志强问。在这之前,倩姨不止一次跟他提起过这个地方。
“是的。”
说话间,倩姨伸手截了辆出租车。
小镇不是很繁华,占地却似乎不小,出租车七拐八拐地转了二十来分钟,才在一个胡同里的一个砖房前停下。
砖房上着锁,许是因为很久没人居住的缘故,显得有些荒凉破旧,但打开锁,屋里却温温的,好像一直在烧着炉火。
这边屋门一响,东边隔条路的邻居就听到了动静。很快,一个与倩姨年龄相仿的矮胖女人就大惊小怪地跑了过来,人还没进屋,声音就先飘了过来:“那天你打了电话过来,我就开始一天多加了顿柴,怎么样,屋里温度还行吧?”
胖女人进了屋,看到申志强,愣了一下,然后收敛地讪笑着说:“哦,有客人啊,不好意思。”
倩姨忙拉过申志强向胖女人介绍说:“胖姐,这是我爱人。”又对申志强说,“志强,胖姐是我的好街坊,我不在这里的时候,都是她帮着我照看房子。”
“您好,多谢您了。”申志强向胖姐打着招呼。
胖姐在得知申志强是倩姨爱人的一霎那起,嘴就张着一时忘了合上,直到见申志强向他致谢,才回过神来连声说:“不客气,不客气……”
胖女人和倩姨寒暄了一会儿,又急匆匆地走了。临走,还斜着眼睛扫了申志强一眼。这让申志强很是不舒服,说实在的,从一下车的时候起,他的心里就起了不适应的感觉,总觉得自己就像一棵去异地他乡完成嫁接使命的植物似的,身子被剪接走了,根却还留在原来的地方。这种身首异处的感觉令他的眼睛突然有些涩涩的。
“志强,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虽然比不上你原来的大房子,但在这里,没有人会来打扰我们,鄙视我们,不是吗?”大概看出了申志强不经意间流露的失落,倩姨走过来,轻轻的抓起他的手,真挚地看着他的眼睛说。
申志强看着倩姨眼中的那两汪似水柔情,心里的失落和空荡一点点在消失。是啊,自己为了得到这个女人,不惜丢官弃子、夫妻反目、众叛亲离、名声扫地,难道还在乎眼前的这点不如意吗?自己的所有付出不都是为了眼前的这个女人吗?难道有了这个心爱的女人还不够吗?
申志强一连串的扪心自问终于消除了思想上突然出现的小障碍,他回握着倩姨的手说:是的,只要有你,就足够了!”
申志强就这样随着倩姨在小镇生活了下来。倩姨重新在小镇开了一家发屋。申志强暂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就先在家干干家务,日子也还过得安稳。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走着,很快,春节就像一头牛,抵在了年关的栅栏前。
大年的气味越来越浓,理发店的生意也开始多起来。这天,倩姨从店里回来说:“这几天吃饭不用等我了,店里活儿太多,我自己对付一口就行了。”
唉,都是自己没本事,还得让倩姨受累。每天看倩姨忙得脚打后脑勺,申志强都这样叹口气,深深地责怪着自己。
这天,他照旧这样想着的时候,一个声音在外面喊着:“倩姨,倩姨!”
他推开门,见是一个年轻媳妇站在门外喊。
“倩姨去发屋了。”申志强说。
“啊,没有啊,这两天她都不在,我去了几次了。唉,倩姨手艺好,我就喜欢她烫的头。”年轻媳妇嘟囔着走了,却在申志强的心头留下了一片疑云:
倩姨究竟去了哪里?她为什么要撒谎?
第九十六章 神秘一句话
这年除夕的晚上,牛村再次发生了一件怪事——
村口仓库破旧的那一半里竞出现了火光!
火光不大,从门缝中透出来,影影晃晃的,像灶膛里的火。
火光恰巧被一个路过的村民看到。这破破烂烂的,谁能在里面点火呢?再说点火干嘛呢?村民看了看天上的冷月,想到传说中的女鬼以及这个仓库里曾经发生的怪事,吓得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慌里慌张地去拍另一半满仓的家门,没有应声。他忘了满仓已回场部父母家过年,刚要开口大喊,却听到身后哐的一声门响,接着一个怪怪的似人非人、似鸟非鸟的声音阴森地从身后传来:“朝前走,别回头……”
村民就这样连头都没敢回,屁滚尿流、狼哭鬼叫地向村里跑去。
村民的叫声很快惊动了大家。大家纷纷聚拢来,待听明白事情的原委赶到仓库打开门时,仓库里的火光早已熄灭,只有刚刚燃过的一堆纸烬还在冒着微微的青烟。纸烬的面前,还摆着两个白白胖胖的馒头。
显然,是有人在这里祭奠亡魂!
那么是谁?在祭奠谁?女鬼吗?
人们你一言我一嘴地猜测着、面面相觑着,都惊恐地在对方脸上寻求着答案。老根叔也是如此。
从听到村民哆里哆嗦的叙述开始,老根叔就一言不发。他站在人群中,眼晴和脑筋急速地转动着,扫描和捕捉着每个人的神色变化和心理活动。
最后,老根叔的目光定格在了一个人的脸上。
这个人站在人群后,鞭痕样横在脸上的毒花般的笑容仿佛他永恒的典型标志。
是福子!
福子两眼仍然直视着,像往常一样,让人弄不懂他的目光究竟落在了何处。
望见福子的那一刻,老根叔的脑中便疑云顿起:这个福子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今儿个怎么也凑起热闹来了?
老根叔死命地盯住福子,希望能以此在福子身上找到突破点。因为老根叔知道,福子并不傻,只是病了而已。
老根叔的目光像两道绳索死死缠在福子的身上,然后两手分开人群,一点一点向人群后走去。
老根叔一步一步向后走着,两眼一时也没有离开福子。随着离福子的越来越近,他发现福子开始起了变化:先是脸上的笑容开始了不自然的僵化,然后原本一直直视的目光也开始发生了游移。
这让老根叔更加坚定了心里的揣测。当他与福子之间仅剩一步之遥的时候,他暗暗准备着伸出背在身后的手,好给福子来个突然的袭击,抓住他的臂膀,或扭住他的胳膊,好让他手心里的东西自动滑落在地!
原来,老根叔还发现了福子的一个反常,那就是,福子平时从不背手,可今天两手却始终背在身后。所以老根叔断定:福子的手里肯定攥着不想让人看到的东西。
于是,老根叔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了:他冷不丁冲上去,抓肩、扭手,终于听到了一声“啪”的真实的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老根叔朝声音响起的地方看去,果然见一件东西躺在地上。但,那东西却不是老根叔想要看到的。老根叔想要看到的是一个打火机,至少是一盒火柴。可此时映入眼帘的,黑乎乎的却是一把小小的铁铲。
老根叔的突然袭击吓坏了福子,他发出“嗷”的一声闷吼,转身逃去,那神态,就像一只受了伤的野兽。
“老根叔,你这是干什么?”老根叔正呆愣着,一个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接着,巴叔从人群中冒了出来,他满脸怒气,冲着老根叔质问,“福子到底怎么了,你这样对他?你还是个长辈的样子吗?”
老根叔知道自己理亏,边站着没有吱声,任巴叔得理不饶人地吼了几句。
夜,渐渐地深了起来,月光亮得像半个银盘。巴叔不知喊第几句的时候,人们开始三一拨两一伙地散去,并很快,四周开始响起了鞭炮声,除夕的味道儿很快冲淡了刚才的惊恐。
老根叔回到家,不出意料地被女儿数落了一通。当然,他一句也没听进去,满脑子仍是刚才仓库门口的情景。他实在想不明白,究竟是谁在仓库里烧的纸钱,到底烧给谁的?还有,福子从来不凑热闹的,为什么今天也会站在人群里?真是看热闹的话,为什么手里要拿着一把铁铲,还掖掖藏藏的?
老根叔揣着这些疑问翻来掉去地琢磨着,直到八点十分电视里中央电视台转播的春节晚会开始,他的心还没有从这些问题中走出来。他抽着女婿给他买的烟卷,不习惯地抽着,想着,直到电视里新年的钟声敲响,才听到外孙来喊他:“老爷老爷我们去放炮,放完炮好回来吃饺子。”
老根叔就领着外孙子来到屋外,刚来到屋外,便听到各家各户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涨潮一般。
老根叔的心情很快被这些鞭炮声点燃了起来,他彻底放开了刚才的事情,和外孙很快融入了放鞭中。
鞭炮声一波赶一波、一轮追一轮,等到完全寂静下来的时候,月亮已开始西沉。
老根叔让外孙先走回屋去,自己去屋后茅厕小解。向回走时,他边望着满地的鞭炮碎屑,边有些伤感、有些感慨、有些不甘地说:“新的一年又开始喽!”
“是啊,你也快死了!”突然,一个声音接上了他的话。
“谁?”老根叔大喊一声,警觉地四周看着。
没有回答。四周出奇地静着。
“谁?出来!”老根叔再次大喊,还是没有回声。“奇怪,难道听错了?”老根叔嘟囔着,转身继续向院前屋里走。
可老根叔刚走了两步,那个声音又响起了,而且特别的清晰。这回,老根叔完全听清楚了,他两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
大年初一的凌晨起,老根叔病了,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好似被分割成了两半,右半是自己的,左半却像被谁塞进了什么东西,闷闷的,能动,却好像不听使唤。
这时的老根叔不再说话,要么坐着,要么躺着,就是不想站着。
一天,老根叔突然站了起来,并对家人说:“我那天听到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什么话?”家人忙问。
老根叔就趴在家人的耳朵上,神秘地说出了一句话。
第九十七章 被鬼送回家
老根叔趴在家人耳边说出了除夕晚上他听到的来自黑暗中的后一句话:“我是李继山,回来找你索命来了!”
老根叔的家人吓坏了,女儿问:“您是出幻觉了吧?他是被牛顶死的,找你寻什么仇?”
“是我挑唆他狠命打‘阴阳脸’的。说心里话,那时我也希望他死,所以才那么做。”老根叔说,“我知道牛记起仇来很可怕。”
“那,您为什么盼着李继山死?”家人不解地问。
老根叔“唉”了一声,躺下,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屋顶棚,再不言语。
尽管老根叔说的有理有据,可家人们还是认为是老根叔岁数大了,偶尔出现了梦魇或幻觉,便好生伺候着老人,让他好好养养身体。
正月里的一天早上,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的老根叔突然起床了,说是去邻村参加一个老朋友儿子的结婚喜宴。女儿说没听说这个老朋友的儿子要结婚呀,您怎么知道的?老根叔就说:“你们不知道,昨天你们不在家的时候,他来告诉我的。”
女儿一想,自己昨日确实带孩子回娘家嘞,再看看老根叔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觉得不会有什么事,就让他去了。
老根叔一个人沿着一踩一吱嘎的雪路,快中午的时候走到了邻村。可进了邻村,才发现村里静悄悄的,根本嗅不到办喜事的气息。
老根叔走到了老朋友家门口,见门紧闭着,伸手一拽,门在里面反锁着。“怎么还锁上门了,喜事不办了?”老根叔自言自语着,啪啪把门拍得山响。
“您找谁?”里面传出了趿拉趿拉的脚步声,很快,门开了,一个脑袋从门里探了出来。
老根叔一看出来的是个陌生人,好生奇怪,便报出了老朋友的名字。
没想到,陌生人惊讶地看着老根叔,说,“你找错门了。”
“啊?”老根叔大张着嘴,不相信地说,“不可能,昨天他还告诉我,说他儿子结婚来着,我就是来参加他儿子的婚礼的。”
陌生人的嘴马上长得比老根叔的还大,他惊骇地看着老根叔愣了一分钟,然后“妈呀”一声缩回门里,任老根叔再怎么喊也不肯再出来。
“什么人?”老根叔嘟囔着,无奈地往回走去。
老根叔缓缓地沿着来路向牛村走着。因为没有吃中饭,他的肚子开始咕咕地叫着,脚步也变得极其缓慢。
冬季的傍晚总是来得很早,四点多钟的时候,天就落下了黑色的帷幕。
老根叔的肚子再次响起的时候,月亮升了起来。十五刚过,月亮还依然明亮。老根叔越走越饿,越饿越累,便不由自主地骂起了老朋友:“这个老不死的,把我骗来了,他却不知死哪儿去了,净骗人……”
老根叔正嘟囔着,突听一个声音说:“我在这儿哪!”
老根叔猛一激灵,抬头四处一看,但见前方几步远的一个横卧在地的电线杆上正背对着他坐着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身蓝色的棉袄,佝偻着背,不是他的好朋友还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