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一娘的声音带了一丝颤抖,似乎多年前的那一天带给她的惊恐到现在依然存在,她说:“二娘是被人吊死在树上的,而且,她穿的是一件红色的睡裙,那天山上没有风,可是我们到的时候,却看见她的尸体在不停的摇摆着,就好像有一个看不见的人在推着她。”
  我背后立时传来一片冰凉,一娘的声音颤抖得更厉害了:“我们当时都吓坏了,可是等把她放下来的时候,才发现二娘的脸上居然……居然……”
  我急忙问:“怎么了?”
  一娘心中已经怕得不行,连声音中都带了一丝哭腔,说:“二娘的脸上,居然带着一丝微笑!”
  我的心一下提到了顶点,这是一个我熟悉之极的画面,我小心翼翼的问:“一娘,你有没有二娘的照片,发一张给我。”
  这一开口我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变了,一娘却没有发觉,说“我给你发过来。”我说了一声“好的”就挂了电话。
  不一会,手机响起短信铃声,我打开来,是一娘发过来的彩信,上面是一张小女孩的照片,应该是一娘用手机从照片上翻拍下来然后发给我的,有些模糊,但对我而言却已经足够了,因为照片上的这个人我曾经见过。
  第二次去老宅的时候,我在那个小镇旅馆的卫生间里,就在镜子里看到了这样一个小女孩,穿着红色的裙子,吊在一棵树上,身子在不停的前后摇摆,嘴角带着一抹诡异的微笑,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一娘的话,因为我也看到过二娘。
  我压住心中的惊恐,重新拨通了电话,问:“那你在镜子里看到的是什么?”一娘刚才说她看到的不是二娘但又肯定是二娘,我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我现在相信一娘肯定不是在和我打禅机了。
  一娘的声音颤抖得越发厉害了,她说:“我看到的是一个洋娃娃,可是我知道那一定就是二娘,她们连吊在树上的样子都一模一样,那一定就是二娘!”
  一娘反复的强调那就是二娘,我心中的寒意越来越盛,不仅仅是因为我曾经见到了二娘,还因为我曾经无数次的看过这样一个被吊着的洋娃娃,想到洋娃娃,我很自然的就想起了小蕊,心中突然一动:我能看见二娘,为什么小蕊就不能看到她的妈妈?
第四十一章 “第?个”(二)
  我本来说过再也不去想这些事了,可是这个想法在心中遏制不住的漫延起来,我匆匆的挂了电话,再次拔出小蕊的号码,还是关机,我给梦想俱乐部发了一个短信:“为什么我能看到那些?”
  没有人回复我,我全身充满了无能为力的疲惫感,每次在我决定要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时,总会又莫名其妙的出现一些事把我给重新扯进来,重新激起我的好奇心,仿佛冥冥之中真的有个人在看着我,每次在我就要退出去的时候就给我一个往前的力,不肯让我停下脚步。
  如果我真的要退出去,会发生些什么事?我心中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但这个念头刚刚生起,我突然就觉得背后多了一双眼睛在冷冷的看着我,我忽的一下转过身,背后什么也没用,只有一面白色的墙。
  这个场景我太熟悉了,我冲出房间,从杂物间里拿出了大铁锤、扦子,狠命的往墙上砸去,巨大的响声惊醒了老爸老妈,他们看到我的样子都吓坏了,老妈哭着来拉我的手,我没时间没心情和他们解释什么,只是简单的说了一句:“我没有发神经,你们先出去。”然后把他们推出房间,任他们在外面不断的敲门也不去理会。
  我一下一下的用力砸着墙壁,墙面上白色的油漆掉了下来,灰色的水泥块掉了下来,终于露出了藏在里面的墙体,然后我看到镶嵌在墙里面的东西,不是二良房间里的青砖,而是一口黑色的小棺材。
  门外已经闹翻了天,如果不是父亲身体不好,只怕他早就把门给撞进来了,但我现在更不能让他们进来看到这些,两个老人一定会被吓坏的,我对着房门大声说了句话:“爸、妈,我没事的,你们不用担心。”然后就不管外面他们在说什么,找了扦子费力的将那嵌在墙壁内的小棺材撬了下来。
  我小心翼翼的打开那口小棺材,里面是一块长方形的玉佩,上面雕刻着一朵牡丹花,栩栩如生,鲜艳如血。
  我第一次看到玉佩上的牡丹变红是在一娘那里,那时刚巧二良出了事,第二次看到牡丹变红是在老妈给我的那块祖传玉佩上,当然现在已经恢复了原先洁白的颜色,倒是二良那一块还依旧是红色的,如果说牡丹花变红就会有人死亡,那这一块从我的墙上拿出来的玉佩又预示着谁将死亡?或者,是谁已经死亡?
  我呆呆的坐着,理不出半点头绪,老爸老妈把门拍的震天响,我走到门边拉开一道缝,说:“你们快去睡觉吧,我没事了。”
  老妈还想要说什么,老爸拉了她一下,说:“没事就好,那你自己也早点休息。”关上门,我听见老爸在对老妈低声说:“也许这孩子最近写东西太累了,我听说很多作家有会这样。”
  我听出老爸随后的那一声叹息里的担忧,也许他是害怕我像那些作家一样选择自杀这条路,刹那间我心里涌起一股热流,我打开门,两位老人还在门口,我说:“爸、妈,我真的不会有事,你们不用担心。”
  老妈转身摸了摸我的头,说:“乖,没事就好,那你早点休息。”我点了点头,再次关上房门,我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睡去,坐在床沿想了想,我蹲下身子从床底下拿出第四口黑色的小棺材,现在我已经有四块玉佩了,不管这玉佩预示着谁将死去,至少我现在应该可以打开这个小棺材,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然后,管你什么一娘二娘,管你什么红裙子红牡丹,我再也不管了,我写我的小说,爱我的女人,过我的生活,什么都不管了。
  我小心翼翼的将四块玉佩放在了第四口棺材的背面,然后用手按住轻轻一转,嘎达一声,棺材上的盖板轻轻的滑了开来,我屏住呼吸,里面藏着的还是一张纸,我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将那张纸拿了出来,在上面看到了一行熟悉的笔迹,和第一口棺材里那张纸上写着“小蕊,把他推下去”的笔迹完全一模一样,上面是一句我也极为熟悉的话:“再也没有比死亡更高的艺术了,死就是生。”
  这句话是日本一位著名作家古贺春江的口头禅,我之所以知道这句话,是因为我曾经看过另一个日本作家川端康成的作品,川端康成曾经获得过诺贝尔文学奖,他曾经反对自杀,因为“不管多么的厌恶现世,自杀是种幼稚的不觉悟的行为。”但是轮到自己时,他却很平静的说:“无言的死,就是无限的生。”1972年的某日,他对家人说,我出去散步了,之后他的助手在写作公寓里发现他把煤气管含在了嘴里。
  而关于他自杀的原因,日本文坛一直流传着一个说法,说是在日本另一位著名作家三岛由纪夫自杀后不久,川端即前往现场观看了三岛身首分离的遗体并听取警察介绍情况,当时就似乎受到很大刺激,对自己的另一名弟子泽野久雄表示:“被砍下脑袋的应该是我。”自此以后,川端原本就很衰弱的身体越发衰弱了,不久就发生了自杀事件。
  我当然不信两个日本人和我和楚江山会扯上什么关系,他们自杀的时候楚江山还是个小屁孩,而我还没有出生,那么棺材里这句话的意思就只能是在其本身,而和是谁把它说出来的无关。
  我有些头疼,这句话的意思很容易理解,问题是我一点也看不出来这和楚江山的成功到底有什么狗屁关系,我到是想起了三岛由纪夫的另一句话:“可我心之所向,是黑夜、鲜血和死亡。”
  我把纸扔在床上,仰头看着天花板,心底默默的想着这两句话,迷迷糊糊中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压着,渐渐的喘不过起来,我对这种现象并不陌生,中医称其为梦魇,西医的说法是睡眠瘫痪,民间的说法比较恐怖,叫鬼压床或鬼压身,人会感觉脑子很清醒但是身子却无法动弹,其实这是一种正常现象,几乎每个人一生中都会碰到几次,成因很多,所以我并不紧张,缓缓的呼吸着,果然过了一会手脚渐渐恢复了知觉,眼皮也动了几下,但胸口的压迫感却越来越重,我甚至觉得这样下去我肯定会被压死。
  我终于恢复了力气,第一件事就是睁开双眼,在我面前的是一张巨大的窗帘,窗帘后面依稀有一个人立在半空,窗帘下露出一双女人的脚,脚上穿着一双红色的皮鞋,这双皮鞋,现在就踩在我的胸口上。
  这是我在自己的房间里第二次看到凭空出现的窗帘,我知道有些人在遇到所谓的鬼压床现象时会出现许多幻觉,但我现在很清醒,我知道这不是幻觉,我真的看到了有一面巨大的窗帘,窗帘后面立着一个女人。我听到了自己的牙齿发出咯咯的响声,我已经害怕得无力动弹了。
  胸口那双红色的高跟皮鞋仿佛千斤巨石,似乎要压榨出我胸腔里最后一口空气,我想要吸进一口气都变得越来越困难,我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坐起身一把扯开了窗帘,我睁大了眼睛,看到了天花板上吊着一个人。
  不,这不是一个人,这是一个洋娃娃!只是这个洋娃娃和真人一样的大小,穿着红色的睡裙,长发遮住了两颊,眼眶中是空洞的灰白,我仰头看着她,她低头“看”着我,嘴角带着一抹诡异的微笑,这个洋娃娃我已经不知见过多少次了,那是小蕊小时候的模样。
  就在这一瞬间,眼前的一切突然都消失了,如果不是我发现自己现在是坐在床上,我一定以为刚才的一切都是在做梦,但我知道那不是梦,我真的看到了。
  我抬起来,天花板上面什么都没有,为什么我总能看到一面窗帘,为什么每次看到窗帘我都会看到小蕊,我摸出从墙里得到的那块玉佩,上面的牡丹鲜红如血,我心底突然冒出一个念头:牡丹花变红的时候就预示着有人要死亡,这个人,会不会就是小蕊?
  我拿起电话,小蕊还是关机,我有些担心小蕊,隐隐的也有些担心自己,这种担心不知源于哪里,但那种恐惧却在心中挥之不去,我有些茫然,不知该何去何从,看着那几块玉佩,突然心中一动:或许,我该去找找地址上的那个人了。
第四十二章 “第?个”(三)
  当第二天我告诉老爸老妈准备再出去几天的时候,他们俩死活不准,说是担心我做什么傻事,我再三保证一定会平安到家他们也不肯放我远行,直到我大喊一声:“你们是要逼死我才甘心吗?”两个老人才松开了拉着我的手让我离开。
  我没有回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脾气这么差,我现在心里只担心两件事,一是小蕊的安危,二是我自己的安危,我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操纵着这一切,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那张纸上写着的地址,虽然我不肯定这对我到底有没有帮助,但这似乎已经是我目前唯一能做的了。
  我不是没想过就此放手,这个想法很早之前我就有了,但我发现自从二良给我看了那两封署名为楚江山的信并用那个神秘号码将我带至深山老宅之后,只要我想放弃,身边就会出现各种不同的人,有意无意的推着我继续往前,然后身边出现更多的谜团和更多的人,扰乱着我的生活,如果我真想过上平静的生活,唯一的办法也许就是把这件事彻底查清楚,把心底的恐惧彻底排除。
  那个地址是在另外一个城市,坐车几个小时就能到,出了车站,我上了出租车,将地址报了出来问师傅是不是知道,在我心中还是有些忐忑,因为这么多年了,这个地方可能早就已经拆了,要是这样一来我可就真的断了最后的线索了。
  幸好司机师傅说这个地方他认识,这让我松了一口气,但是师傅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说:“你去这里有什么事吗?”
  我看师傅的眼神有古怪,心中一动,随口说到:“是去看一个朋友,很多年没联系了,也没有电话,只能凭着这个地址,也不知道是不是还能找到。”
  师傅“哦”了一声,我一直注意着他的神情变化,见他似乎有什么话想要说,但最后终于还是忍了下来,于是我装出随意的样子,问:“师傅,我是写小说的,你们这里有什么传说没有,最好是恐怖的,越恐怖越好,因为我写的就是恐怖小说。”
  我的本意只是想先和司机师傅套套近乎,然后弄清楚他为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毕竟这个地址对我来说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而且它又来自楚江山放的那口小棺材,我总觉得这个地址这个人和楚江山有些说不清的关系,能多了解一点总是好事,至于为什么要用这个话题来开路,那纯粹是因为职业习惯。
  但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司机立时就打开了话匣:“那你真是来对地方了,去找你那个朋友,他肯定会告诉你很多这样的故事。”
  我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这里面一定有着什么故事,于是问:“为什么这么说?要不师傅你先给我讲讲吧,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还能找到人,如果没人给我说这些故事,那我不是入宝山而空手归了?”
  师傅嘿嘿笑了几声,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压低了声音说:“那个地方邪气,这几年莫名其妙的死了很多人了。”
  每个城市都会存在这样的一些传说会闹鬼的地方,而且故事情节也都大同小异,如果不是因为那张纸上的留着的地址和人名对我至关重要,我对于这样的传说根本就没半点兴趣,利用一些传说来写恐怖故事对现在的我来说已经算是老套路了。
《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