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于是张琅至今未娶,也算是对爱情的一种交代。说道这里,张老师拿出那枚草编的戒指,说这是我编给她的,没想到她一直留着。
  然后眼里闪过一丝悲恸,一个大男人在校园的花台前,竟失控痛哭。我很快安慰好他,再仔细告诉了这个铁盒的来历,和我对目前为止这件事的认知和看法,最终张老师决定跟我去那个他们曾经爱情的见证地看看。
  我知道当一个人有勇气面对自己的过去,甚至走到自己的过去中去是有多么的不容易,于是在进入步道的时候,我由着他刻意的放慢了脚步。走了许久,走到那颗我挖出铁盒的连理树前。
  张老师站在树前,抬头找,在枝繁叶茂的深处,找到了个铜锁,因为树枝的生长,铜锁已经有一部分嵌入了树干中间,犹如爱情,坚定而刻骨。
  张老师没有取下那把锁,所以我想那把锁至今还在。当他回过神来,望着对岸的渝中半岛,我不忍打扰到他的追忆。
  也许他追忆的不再仅仅是一个人,一份爱,或许是他多年苦守在心里最深处的那个让他执着的理由。
  就好像尽管我并不知道琳的鬼魂反复出现在坡顶的原因,也许是因为她每次都在那个地方等着坐面包车上山来看她的张老师,我没有求证,即便猜错,我也宁愿相信是真的,这是我的执念,一厢情愿的执念。
  我问张老师,我可以给你们搭个桥,让你跟你的琳说说话,但是机会仅此一次,因为我还得带她上路。
  张老师问我什么叫上路,我告诉他那是带琳去她自己该去的地方,流连在这里,最终成为野鬼,化为灰烬。
  张老师犹豫了很久,说不必了,早在心里说过了。
  我将铁盒交给张老师,只取了其中的几根头发,开始承人没发现的时候,给琳带了路。带路的方法以往已经讲得非常仔细,殊途同归,同是为了让亡灵安好,又何须在意方式方法的繁琐与否?
  2003年,我听说以前的那个步道要修建成“南山一棵树”景区,张老师为了保全那颗见证了他毕生爱情的树,多次对管理方提出各类方式的申请,最终让自己的爱情打动了管理方的高层,他们将这颗连理树用白玉石头围了起来,作为景观的正中央,命名“一棵树”。
  张老师在2005年离职,去向不明。但是每年的某一天,如果凑巧,你都会在南山的一棵树花台前,看到一个中年男人,一边欣赏着重庆的山山水水,一面时而开怀时而悲伤的自言自语。
  随后抬头,满眼眷恋的望着开枝散叶的一棵树。
第四十五章 蛊惑
  2000年年初的时候,我还在跟着师傅学艺。
  那一阵子忙倒是很忙,但是基本上不算是什么大单。但是师傅是个善人,不管大小的事情他总是会亲力亲为,我虽然也能在边上帮上师傅一点忙,不过师傅对我的期许大概是希望我只要不捣乱就可以了,所以我也就当成是跟着师傅长见识了。
  那年师傅接到一个委托,是一个40多岁的男人打来的,说他的妹妹突然不正常了,发疯的时候就拿头撞墙撞门,或者原地打滚。稍微清醒点的时候,又一个人自言自语,哭泣不止。大部分时间处于一个昏迷状态,有时候还呕吐,离谱的是,呕吐物里有时候还会有类似蛆一样的虫子。
  当地找过很多人看过,都说是撞上了“草鬼”。
  无奈之下,只得离开当地在昆明这样的大城市找师傅来化解,通过别人的介绍,这才找到了我师傅。
  “草鬼”是云南贵州等地特有的一种喊法,说得简单点,就是中了苗蛊。
  当师傅听说了呕吐物里有蛆虫的时候,我知道他其实就已经这么判断了。于是师傅要我收拾些必要的东西,跟着他一起去了委托人的家里。这家人住的地方离昆明不算很远,就是路比较难走,在昆明南边,叫做蒙自,是个苗族自治的地方。
  当我们说起苗族,大多数人想到的都是些美丽的神话故事,或者那种银饰挂满全身的民族服装。
  坦白说我一开始也觉得苗族的衣服真的很好看,而且从看到他们服装的那一刻起,我就直到这个民族的人一定非常淳朴善良,绝不会有小偷。
  因为如果要偷东西,这一身叮叮当当的银饰一定会暴露目标的,非常之不科学。
  在去蒙自的路上,师傅告诉我,他对付下蛊一类的事情,其实自身并没有太大的把握,于是他在路上给一个他的朋友打了电话,那个人是黔南一个非常有名的蛊毒师,可以说是一个世外高人,如果不是跟我师傅的交情匪浅的话,请他出山是非常困难的。
  在电话里,这个姓符的蛊毒师傅告诉我们。要我和我师傅想尽办法先把蒙自那边的情况尽可能的拖住,不要让它有什么其他变数发生,他第二天就飞到昆明然后赶过来。
  到了蒙自村子里以后,那个哥哥激动地到村口迎接我们。他姓石,44岁,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
  他的妹妹38岁,老公目前在沿海一带打工,家里只有他妹妹和一个女儿一个儿子。进了他家门,便听到一阵凄厉的尖叫声。石大哥对我们说,他妹妹又开始发狂了。
  每次一发狂,就开始拿头撞东西,扯掉自己的头发,外观上看跟疯子几乎没有两样。
  石大哥带我们进屋,我们看到一个看上去跟我差不多岁数的小姑娘,正哭喊着拉住石大姐,但是她毕竟岁数小,感觉力气也不够,另外一个看上去不到10岁的小男孩站在旁边不知所措,大哭大喊。
  石大哥赶忙上去帮忙把石大姐按住,然后掐人中。好一会以后,石大姐总算安静了下来,静静地坐在一边,披头散发。小姑娘和小男孩都停止了哭喊,师傅让石大哥抓住石大姐的双手,然后翻了翻石大姐的眼皮,和普通昏迷的人一样,眼仁上翻,口吐白沫。
  突然哇的一声,吐了一滩好像稀饭一样的东西在地上,像是在故意表演给我们看。我特意循着师傅的目光看去,地上的呕吐物里,有无数细如发丝,大约1公分长的小虫。
  在见到这些东西以前,我从师傅嘴里的描述上,我感觉她吐出的应该是那种类似厕所里的蛆虫,亲眼看到以后,发觉其实这种小虫更像是污水沟里“摆头蛆”,不仔细看,其实是不容易发现的。
  师傅皱紧了眉头,从他的脸色我不难看出,他觉得这件事非常棘手。
  对于苗蛊,是自古以来便在民间流传的一种巫术,起初只为了行医治病,直到后来有人发现苗蛊之术能够使得一些阴暗的目的达成,于是渐渐开始有人动了歪脑筋。
  很早以前有人发现,谷仓里的谷子在经历一定的湿度后,会发热并产生霉变,继而生出很多小虫。
  好事之人将这些小虫收集起来,放入器皿,后封闭,任其互相厮杀,当最终留存下来的唯一一个,视为虫王,命名为蛊。
  蛊的生命力极强,也非常难得,配以苗王家族及民间土巫的咒语,使得后期所炼制的“蛊”并不纯粹以实体存在,例如虫蛊,真正用于下蛊的或许是用咒牵制住的灵体,而蛊王也许只是读了谨慎的虫子或者虫身体上的一部分。
  渐渐到近代,尤其是发展到明朝末期,云南当地兴起一个特殊教派,专门以炼制蛊毒维生,他们行事非常诡秘,但大多却是劫富济贫行侠仗义。
  苗蛊在那一时间段几乎发展到最高峰,而现今所存的苗蛊术,大多零散流传于乡间游巫,真正的高人多自由散漫,且在悟道之后便不再以蛊谋取自身利益,却也不会刻意去除恶行善,他们生性洒脱,但若是遇到不平事,除非学艺不精,否则也必当拔刀相助。
  清朝民初战乱前后,苗蛊的精髓得以被一些优秀弟子留存,后期逐渐演变成为各种蛊毒,从昆虫到猫狗,皆可炼蛊。
  这些当然都是师傅告诉我的,这次这个石大姐显然就是中了虫蛊,呕吐物里的虫子就说明了一切,但是无法解释她发疯的情况,所以师傅只得再度打电话给哪位黔南的蛊师,向他请教。
  那个蛊师说,对于任何蛊,在没有办法解决的时候,就用声音引,大部分蛊都会对清脆响亮的声音有所反应,于是叫我师傅去村里借来凿石头的毡子,加上一把铁锤,教了我师傅一句基本的口诀,反复不停地在中蛊之人身边开凿,以此来拖延时间。
  师傅得留在屋里帮忙稳住石大姐,于是去村子里借东西的任务也就自然交给了我。
  这个村子并不算大,但是当地人几乎都是使用方言,而且苗家村寨的石头路,走得让我脚很疼。
  先是语言沟通就是个非常严重的问题。于是我只能连说带比划地跟他们借来了毡子和铁锤,急急忙忙回到石大哥家里的时候,看到石家的女儿坐在门口哭泣,远处的鸡窝边,有一只死掉的公鸡,大概是她觉得自己家已经遭遇了太多的变故,现在连鸡也被人蛊死了,想不过来吧。
  依我的当年个性,一个可爱的女孩子独自哭泣我是一定要安慰安慰她的,当然这其中有搭讪的目的,但是我是真受不了女孩子在我面前哭泣。
  可是当时毕竟是在帮人消灾,所以我也不敢在这些无聊的事情上浪费什么时间,进屋以后,我看到师傅割破了自己的手指,正用自己的指血在昏迷的石大姐的脸上画着符号。
  在我看来,师傅这样的举动是绝不正常的,师傅曾经告诉过我,一个跟鬼长期打交道的人,我们的命道在一定程度上来说,是被自己带着走了歪路,也就是说,我们原本是好端端的一个人,却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被迫进入了一个不属于我们的世界里。
《十四年猎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