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神经?”莫伯斯先生说,“旺戈、哈伯他们的神经可是无与伦比的(1)——采用一下莎士比亚的表达方式。但是伊佩先生不是那种可以随便对待的人。我们很幸运能得到他的帮忙——哈,我想我听到他的声音了。”
一阵急促的上楼的脚步声确实宣告了这位博学的辩护律师的到来,他一阵风似的闯进来,还戴着假发穿着长袍,一脸的歉意。
“非常抱歉,莫伯斯先生。”伊佩先生说,“最后我们都变得没有精神了,很遗憾这么说。我真的尽力了,但是老道森装聋作哑,你知道,而且在行动时笨手笨脚的。——你好吗,温西?你看起来像刚从战场上回来。我们需要采取行动反击谁吗?”
“比那个好多了。”莫伯斯先生说,“很抱歉,只是谋杀未遂。”
“好极了,好极了。”伊佩先生说。
“哈,但是我们不打算起诉他。”莫伯斯先生摇摇头,说。
“真的!哦,亲爱的温西,你可千万不要这么做。你知道律师靠此生活。你妹妹?我在里德斯戴尔没有那个荣幸遇到你,玛丽小姐,我相信你已经完全好了吧。”
“完全恢复了,谢谢。”玛丽强调。
“帕克先生——当然,你的大名如雷贯耳。温西没有你可没有办法做任何事,我知道。莫伯斯,这些绅士是不是带来了很多有价值的消息啊?我对这个案子有着极大的兴趣。”
“那也不要现在说。”律师回答。
“确实,不能现在就说。现在那妙极了的小羊肉对我有莫大的吸引力。原谅我嘴馋。”
“好的,好的,”莫伯斯先生愉快地说,“我们现在就开始吧。亲爱的年轻人,恐怕我这老式的人拿不出适合你们年轻人喝的鸡尾酒。”
“太好了,”温西强调,“那会破坏味觉,有损消化。这可不是英国人的习惯——在这种老式小房间里这可是渎圣行为。它源自美国——应该颁布禁酒令。这是为了迎合那些不懂得如何饮酒的人。上帝保佑,哦,您已经给我们准备了这么好的葡萄酒了,有它在场还要谈鸡尾酒,简直就是罪过。”
“是的,”莫伯斯先生说,“是的,这是一八七五年的拉斐葡萄酒,现在已经非常罕见了,非常罕见。我只向五十岁以上的人展示——但是您,温西勋爵,您的眼光不错,完全有这个荣幸享用这瓶有您的年龄两倍这么长历史的葡萄酒。”
“非常荣幸,先生。是我最喜欢的那种证明书。我可以看一下瓶子吗,先生?”
“当然,当然——我们自己来就行了,谢谢,辛普森。午饭之后,”莫伯斯继续说,“我会让你们看一些真正古怪的东西。我的一个当事人前些日子去世了,给我留下十二瓶一八四七年的波尔多红葡萄酒。”
“天啊!”彼得说,“一八四七年的,那肯定不能喝了吧,是不是,先生。”
“我非常希望不是这样,”莫伯斯先生回答,“但是事实上确实不能喝了。太可惜了。不过这样着名而古老的东西,不由得让人生出一股敬意。”
“有体验的人才会这么说,”彼得说,“您知道,就像去看女神莎拉(2),声音不再,青春不再,风韵不再——但仍旧是经典。”
“哈,”莫伯斯先生说,“我记得她那些辉煌的日子。我们老年人都有精彩的记忆,这也是一种补偿。”
“太对了,先生,”彼得说,“您现在肯定积攒有足够多的记忆了。但是那位老先生为什么让这样的葡萄酒过期了呢?”
“费瑟斯通先生是一个非常奇特的人,”莫伯斯先生说,“可是——我不知道。他可能非常聪明,不过有一个吝啬鬼的名声。他从来不买一件新外套,从来没有休过假期,一直孤身一人没有结婚,终其一生居住在一间黑暗、狭窄的房间里,是一个无人委托诉讼的律师。但是他从他父亲那里继承了大笔遗产,就放在那里让它不断增值。这些波尔多是那个老人留下来的,老人死于一八六〇年,那时候我的当事人三十四岁,他——我的意思是儿子——九十六岁的时候死的。他说即使完成预期的目标,那也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所以他生活得像个隐士——什么都不做,但是他计划了所有他想做的事情。他有一本记录详细的笔记,包罗万象,一天接着一天,这些幻想的记录存在于他的笔记本中,但是他在现实中从来不敢尝试让它们真正实现。日记中描述了他与他梦想中的完美女人的幸福婚姻生活。每一个圣诞节和复活节,他都隆重地拿出一瓶一八四七年的波尔多放在桌子上,然后在朴素的晚餐之后,再庄重地撤走,完整未开。每一个圣诞节,他都诚挚地希望能够在死后获得幸福,可是,就像您看到的,他把一切幸福都拒之门外。他死后留下这句话:‘一生忠诚的人。’——终其一生,都没有做出任何尝试。一个非常奇特的人,非常奇特——远远缺乏现代年轻人的冒险精神。”
“多么奇怪和令人同情的人啊。”玛丽说。
“可能他曾经渴望得到某种得不到的东西。”帕克说。
“哦,这我们可不知道,”莫伯斯先生说,“人们常常说梦中女郎也不会总是一场梦,但是他永远不需要求婚。”
“哈,”伊佩先生活泼地说,“在法庭上看得越多,听得越多,我就越倾向于认为费瑟斯通这样做,也不失为一个很好的选择。”
“然后决定追随他的脚步——这么推崇他?呃,伊佩先生!”莫伯斯先生说着,吃吃笑了起来。
帕克先生瞥了一眼窗外,这时已经开始下雨了。
千真万确,这一八四七年的波尔多已经是死物了,只余下古老的风味和余韵萦绕四周。温西勋爵手持玻璃杯,悬在空中。
“这就好像感觉一种激情达到了顶点,已经转变为一种疲倦厌烦的情绪,”他说,神情忽然变得很严肃,“你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勇敢地面对它的消失,然后放弃它。”他像是忽然下定了决心一般,把杯中剩余的酒倒到火焰上,嘲笑般的笑容又回到他的脸上,“‘我喜欢克莱夫的地方,就在于他不再活着——我有很多话要讲,讲的是关于死亡。’(3)多么短小精悍而意义深远的四句话啊!——不管怎样,关于这个案子,我们有很多事要告诉您,先生。”
在帕克的帮助下,他向面前的两位法律人士讲述了目前为止他们所有的发现,玛丽也老实地承认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事实上,你们看,”彼得说,“很可惜这位戈伊尔斯先生不是凶手,我们认为他作为一个午夜刺客倒是表现得很出彩,但事实就是这样了,我们也必须让他作为证人出庭。”
“哦,彼得先生,”莫伯斯先生慢慢地说,“先恭喜您和帕克先生做了这么多勤奋而有效的工作。”
“我想我们可以说取得了一点儿进展。”帕克说。
“但愿不是负面的就行了。”彼得加了一句。
“确实,”伊佩先生忽然唐突地带着难以置信的兴奋说,“确实是非常负面的,并且严重阻碍了辩护的进行,你们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在我们向你提供了这么多观点之后,”彼得愤慨地喊,“你这样说简直太棒了。”
“我想说,”律师说道,“这些观点只是让人更加糊涂。”
“该死的,我们只是想查出真相。”
“是吗?”伊佩先生冷淡地说,“我不是这样想的。我不介意那一点点真相。我关注的是案件。只要我能证明凶手不是丹佛,我不关心是谁杀了卡斯卡特。只要我能提出合情合理的疑问,说明不是丹佛干的就足够了。一个当事人被委托给我,告诉我一场人人可以作证的争吵,有一支嫌疑很大的左轮手枪,拒绝为他的陈述提供证据,还有完全不充分的白痴般的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明。我可以利用神秘的脚印、时间上的出入、藏有秘密的年轻女人来迷惑法官的视线,然后再抛出入室行窃和情杀之类的模糊暗示,而这时你却出来解释那些脚印的存在,为那个不知名的人开脱,彻底消除其中的矛盾,点明年轻女人的动机,然后又小心地将怀疑再一次抛回第一个嫌疑人那里。你还期望什么呢?”
“我一直在说,”彼得咆哮,“这个职业律师是地球上最不道德的人,现在我更加确认。”
“哦,哦,”莫伯斯先生说,“这些都说明我们暂时还不能休息,你们必须再进一步调查,我亲爱的孩子们,去寻找更多有利的证据。如果不是戈伊尔斯先生杀了卡斯卡特,那么我们必须找出是谁干的。”
“不管怎样,”比格斯说,“有一件事是值得庆幸的——那就是上周四你因为生病没有出席大陪审团审判,玛丽小姐。”——玛丽小姐脸红了——“并且,指控方现在正在建构案件的枪声发生在早上三点钟。如果你能做到,请不要回答任何问题,我们会解决的。”
“但是那件事之后,陪审团会相信她说的任何话吗?”彼得不确定地问。
“如果他们不相信,那就更好了。她将是他们的证人。你会被激烈地质问,玛丽小姐,但是不用管它。游戏就是这么玩的。你就坚持你的说辞就行了,我们会为你完善。明白了?”伊佩先生伸出一根手指,威胁性地晃晃。
“我明白,”玛丽说,“不管他们责问我什么,我只要坚持说‘我说的都是事实’,就这样,对不对?”
“完全正确。”比格斯说,“另外,我猜,丹佛还是拒绝为他的行为作出解释,是吗?”
“确——实——是——的,”律师回答,“温西家族真是一个顽固的家族,”他加了一句,“恐怕就目前的状况来说,再继续追查这条线索已经没有什么意义。如果我们能从其他方面查明真相,并让公爵与它面对面,或许他会松口。”
“好吧,现在,”帕克说,“对我来说,我们还有三条线索要继续追查。第一,要从外部环境找到公爵不在现场的证据;第二,从新的方向寻找证据,调查谁是真正的凶手;第三,等待巴黎的警方给我们带来一些有关卡斯卡特过去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