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喂!”他说,“玛丽小姐会自己动手洗衣服吗?”
“什么?”艾伦惊呼。她凑近凝视着污迹,污迹一边的边缘已经泛白,看起来有些油腻。
“嗯,我从来不知道她这样做过!”她解释道,“不管怎样,我觉得很奇怪。她假装重病,假装病得起不来。真是个狡猾的家伙。”
“有没有可能是以前就有的?”本特先生提示道。
“哦,有可能是上尉被杀后,审讯之前的某天发生的,”艾伦表示同意,“虽然你不会认为那是个学做家务的合适时间。她从来不是这方面的能手,至于她的医护工作,我从来不相信那能带来什么。”
“她使用肥皂,”本特先生说着,毅然倒出了些苯液,“她在卧室里可以烧水吗?”
“行了,本特先生,她做这个干什么?”艾伦大吃一惊,尖声问道,“你不会认为她有个烧水壶吧?我每天早上会给她送早茶。女士们不会想要烧水的。”
“是的,”本特先生说,“那么她为什么没从浴室取水呢?”他更加仔细地查看污迹,“哈,非常业余,”他说,“显然是个生手。我猜中途被人打断了。一位精力充沛的年轻小姐,但是并不机灵。”
当艾伦将头探出窗户与守门人打招呼的时候,最后一个污迹也被偷偷地用苯液处理了。
里普雷的警察督办接待了温西勋爵,起初十分冷淡,当知道了他的身份之后,态度就变得暧昧起来,对待私家侦探和对待公爵儿子的官方姿态兼而有之。
“我到你这里来,”温西说,“是因为你们展开全面搜查的工作,要比像我这样的业余侦探好得多。我想你们已经展开行动了,是不是?”
“这是自然,”督办回答,“但是要追查一辆没有车牌的摩托车并不是件简单的事,看一下波恩茅斯谋杀案就知道了。”他遗憾地摇摇头,接受了一支Villar y Villar(5)雪茄。
“我们一开始没想到要将他与车牌事件联系起来。”督办以一种漫不经心的口气继续说道,似乎在告诉温西勋爵:在这半个小时之内,他所做的评论在官方已经建立起了这种联系,“当然,如果他在里普雷被发现无照驾驶,那么他肯定会被拦截下来,而福尔斯先生会安全得像——像英格兰银行一样。”督办原创力大爆发,总结了这么一句。
“显而易见。”温西说,“多么令人不安的一件事,可怜的家伙,尤其是这么早在大路上无照驾驶。我想这仅仅被当成是一次人为的恶作剧吧?”
“我想应该是这样,”督办表示同意,“但是,听了您的这番话,我们会尽力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这个人。我希望这位先生得知他被发现了不要太难过。请您相信我们,如果我们找到这个人或找到牌照——”
“愿主保佑我们,拯救我们。”温西勋爵快速打断他的话,“你们没必要浪费时间去找牌照了。你想,如果他想要街坊四邻都注意到他自己的车牌号码,那么他把牧师的取下来做什么?只要你找到它,就能知道他的姓名和地址,但是只要它还在他的口袋里,你就麻烦了。请原谅,督办,我过于自以为是了。我只是无法忍受你们花了大量的时间,结果却一无所获——在池塘中费力打捞,翻遍整个垃圾堆,最终才发现牌照不在那里。你只要在火车站查找一个身高六英尺一英寸或二英寸、穿十号鞋的年轻人,他身穿没有腰带的柏帛丽男装,一只手上有很深的伤痕。听我说,这是我的地址,如果有任何发现请及时通知我,我将十分感谢。你知道我哥哥现在处境十分尴尬。敏感的人,感受就会很强烈。另外,因为我行踪不定,所以如果你有任何消息,请给我发两份电报,一份发到里德斯戴尔,一份发到伦敦的皮卡迪利大街一一〇号。如果你来伦敦,我会十分乐意接待你。请原谅,我必须离开了,有太多的事情等着我去做。”
温西勋爵返回里德斯戴尔时,发现一位新访客正坐在茶几旁等他。彼得一进来,他立刻站起来迎接。这人身材高大,轮廓分明,伸出的手漂亮、富于表现力,像演员一样优雅。他不是演员,但是在戏剧性情节的营造中,他发现自己的手比演员的还要管用。他健美的体形、聪慧的头脑、善于变化的面部表情给人深刻的印象。他的五官几乎完美无缺,眼神冷酷无情。老公爵夫人曾经描述过此人:“伊佩·比格斯爵士,全英格兰最英俊的人,几乎没有女人能够抵抗他的魅力。”事实上,他今年已经三十八岁,是位黄金单身汉,以能言善辩、文雅和善着称,但是对于对方证人则是毫不留情,会让人毫无招架之力。他不太为人所知的爱好是养金丝雀,除了它们的歌声,他对其他音乐毫无欣赏的细胞,当然他还喜欢听讽刺时事的滑稽广播剧。他以优雅得体、控制自如、令人着迷的声音回答了温西的问候。冷嘲热讽、嬉笑怒骂、义愤填膺,这些都是伊佩·比格斯在法庭上通常会表现出来的情绪,法官和陪审团的意见会因之而发生改变。谋杀者变得无辜,有罪者获得自由,总之,鼓动别人,他自己则冷静如磐石。温西向伊佩·比格斯爵士表达了见到他的欣喜之意,声音在对比之下比往常显得更加嘶哑、吞吞吐吐。
“你刚从杰里那里来?”他问,“弗莱明,来点儿新鲜面包。他怎么样?还好吗?简直没法想象像杰里这样的人遭遇到这种情况会忍受得了。你知道,我宁愿被关在里面的人是我,只是我讨厌自己被监禁,只能看着其他的傻子把我的案子搞得一团糟,当然不是指莫伯斯和你,比格斯。我是指我自己——我是指如果我是杰里,那个处于我这个位置的人,你能明白吗?”
“我刚跟伊佩爵士说,”公爵夫人插嘴道,“他必须让杰拉尔德说出那天早上三点他在花园干什么。如果当时我在里德斯戴尔,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当然,我们都知道,他肯定不会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但是我们不能期望陪审团也这么认为,下等社会对这样的事情都怀有极大的偏见。如果杰拉尔德现在还没意识到他必须说出真相,那是十分荒谬的。我想他从来没有好好思考过。”
“夫人,我将尽我最大的努力劝服他,”伊佩爵士说,“但是你要有耐心。你知道,律师总喜欢小秘密。哦,如果所有的人都现身并且陈述事实,所有的事实——只有真相,没有别的展现出来,那么我们都应该退休去贫民院了。”
“卡斯卡特上尉的死太神秘了,”公爵夫人说,“但是我想他的一生都是一帆风顺的,对于我的小姑子来说也是这样。”
“我想你没法让他们认为这是‘天降的祸福,神的旨意’,是不是,比格斯先生?”温西勋爵开玩笑地说,“想与我们家族联姻所遭受的裁决,啊?”
“我听说过更加匪夷所思的裁决,”比格斯冷淡地转过身,“如果你能跟陪审团这样建议,那就太有趣了。我记得在利物浦巡回审判庭(6)曾经——”
他巧妙地将大家带到一种微妙的追忆往事的气氛中。温西勋爵看着火光中他雕像般轮廓清晰的侧面,想起了铜雕《特尔斐的驾车人》——他俨然一副准备侃侃而谈的架势。
直到晚饭后,比格斯爵士才和温西展开一场开诚布公的谈话。公爵夫人已经就寝,这两个男人单独待在书房。彼得穿着晚礼服,在本特的服侍下显得比以前更加散漫和愉悦。他叼着雪茄,窝在一张大椅子里,深陷于静默之中。
伊佩·比格斯爵士抽着烟在屋里走来走去,大约半小时后,他似乎拿定了主意,粗暴地将旁边的一盏台灯猛地打开,灯光直射在彼得的脸上。他坐到彼得的对面,开口说道:
“现在,温西,我想知道你已经知道的事实。”
“你想知道?”彼得说着站起来把台灯关掉,将它放到旁边的桌子上,“但是没有绝对有力的证据。”他露齿一笑,加了一句。
“我可不介意这些,只要你人清醒就行。”比格斯泰然自若地说,“现在马上就说。”
温西勋爵将雪茄移开嘴边,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他小心地将雪茄翻过来朝上,认定烟灰还能在表皮上坚持一两分钟不落下,在静默中又抽了两口,直到烟灰即将塌落,才又将雪茄拿开,让烟灰一股脑集中落在烟灰缸的正中央,然后开始他的陈述——除了手提箱事件和本特从艾伦那里获得的信息,其余的全盘托出。
伊佩爵士仔细聆听着彼得的陈述,不时提出一些尖锐的问题,而彼得被他讯问证人的表情折磨得十分不耐烦。伊佩先生做了一点儿笔记,而当彼得结束的时候,他轻敲着笔记本,陷入了沉思当中。
“我想我们用这个也可以了结案子,”他说,“即使警察找不到那个神秘人。当然,丹佛的沉默也是一个尴尬复杂的情况。”他将眼睛微微眯起来一会儿,“你说你已经让警察去找这个家伙了?”
“是的。”
“你对警察的印象不大好吧?”
“不是针对这一方面。这是他们的职责,他们拥有一切便利设备和手段,可以做得很好。”
“哈,你期望能找到这个人,是吧?”
“当然。”
“哈!你认为如果找到这个人,对我的案件会有什么影响呢,温西?”
“我认为——”
“听我说,温西,”律师说道,“你是个聪明人,像一个城市警察那样努力去找人几乎毫无用处。你确实想找到这个人是吧?”
“当然。”
“当然,希望如你所想,但我无能为力。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他不被找到会更好些?”
温西非常震惊,毫无防备地看着他。
“记住,”被看的人以一种十分诚挚的态度说,“如果不是依靠我或莫伯斯或其他人的专业判断力,警察抓到的某人或者某物不具有任何意义。任何事情都要按照步骤一步一步来。现在是丹佛被控谋杀,但是他断然拒绝向我们提供哪怕一丁点儿帮助。”
“杰里这个傻瓜,他还没意识到——”
“你认为,”比格斯打断他的话,“我没有试图让他明白他的处境吗?他所提供的就是,‘他们不能对我实施绞刑;我没有杀他,虽然我认为他死了是一件十分值得庆幸的事。我在花园干了什么与此毫无关系。’现在,我问你,温西,这是处于丹佛这样境地的人应该有的合理态度吗?”
彼得咕哝着说:“当然,任何有意识的人都不会这样说。”
“有人告诉过丹佛这另外一个人的事吗?”
“我相信,只有审讯过程中含含糊糊提到脚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