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琴音姑娘那间房的确锁上了?”赵昊启问。
  被问话的衙役一头雾水,“属下不知是哪间……反正北面那一列都是挂了锁的。”
  “那间,”窦威指着东北角倒数第二间厢房,“是不是锁上了?”
  “是的,属下亲自检查过的。”
  “三娘,钥匙!”窦威手按佩剑一步跨上主宾台的矮栏跳了出去,几步跑上东面楼梯,衙役们连忙拔出刀剑跟在他身后。
  唐三娘一边在身上翻找钥匙,一边跟着奔上二楼。
  窦威跑到琴音的房门前,催促道:“三娘,快把钥匙拿来!”
  唐三娘还在身上找,“这……这钥匙不见了!我明明把那钥匙跟我房里的都串在一起的。”
  “撞门!”
  窦威一声令下,衙役们一拥而上。几下子门就开了,十几盏灯笼把厢房照得亮堂堂的,阴影亦无处藏身。
  巡视了空无一人,窗扇紧闭的厢房一圈,衙役和窦威都失望地垂下了肩膀。
  让过鱼贯而出的衙役们,元宝提着灯笼当先,赵昊启领着家丁进入厢房。
  走在最后的窦威与他擦肩而过,窦威沉着嗓子说道:“九公子,我劝你还是安安分分地坐在下面,这上头说不好在哪个地方藏了个贼人,若是贼人狗急跳墙伤了公子,那可是哭也来不及了。”
  赵昊启淡然一笑,道:“窦大人放心好了,我家家丁身手出众,自会保全晚辈的安危。倒是经过窦大人和各位公差仔细搜寻后,贼人若是突然出现而伤及无辜,恐怕就是大人和官差们的过失,怕是要被京兆尹问责了。”
  窦威颊上肌肉微微地抽动了两下,沉着脸不发一言,随即跨出厢房。
  留在房内的赵昊启从元宝手上拿过灯笼,上下左右照看一番。只见厢房布置得一片艳红,喜气洋洋的。染画了出水芙蓉的大屏风后,大床罗帐高挂,铺上了绣花缎锦被褥,还有一双绣了鸳鸯的红枕头。屏风外放在中央的大桌子上凌乱地摆放了不少糕点。
  赵昊启提了灯笼看了几眼桌上明显被拿走了不少的糕点后,一丝淡笑浮上唇角。“我们去那边的厢房看看。”说着,他沿着回廊走向西面的歌舞台。
  歌舞台上的妇人遗躯已被收好。赵昊启提着灯笼仔仔细细地察看歌舞台的一切。在翻倒的椅子、坐墩以及凤冠前驻足,若有所思。
  “元宝,你觉不觉得这里多了两件多余的东西?”
  “有吗?是哪两个?”元宝东张西望。
  “用用你那猪脑子想想好不好?”赵昊启不满地横了他一眼。
  “咦?昨天公子不是说我的是猴脑子吗,怎么才过一天就降成猪脑子了?”元宝灵活的眼珠子瞟向赵昊启,语调轻快地说道。
  “昨天我是高估了你的脑子,你那脑子怎么可能比猴还聪明,再不多用用的话,怕是连猪脑子都不如了。”
  “您欺负人!”元宝抗议道,接着逐个用手指点算着面前物品,嘴里嘟嘟囔囔,“灯笼、琴案、琴、披帛、椅子、坐墩、香炉……这里哪有什么东西多出来……对了,是香案!香炉可以放坐墩上,不对,香炉有两个,一个坐墩放不稳……可是,刚好有两个……啊,好难,想不明白!”元宝抱头大声嚷嚷。
  赵昊启低叹一声,翻了翻白眼,“看来你那脑子真的连猪脑子都不如,而是鸡脑子。”
  “我的脑袋怎么越来越低级了?”
  “再想不出来就是鱼脑子,甚至是虫脑子了。”
  元宝垂眼看着赵昊启的脸好奇地问:“虫有脑子的吗?”
  赵昊启一副“受不了你了”的表情,“你说呢?”
  “没有吧?”元宝紧张地追问。
  “对,是没有。”赵昊启迈步走入对着的厢房里,“还好,你比虫子要好,至少还有一点点脑子。”
  “我总觉得跟着公子您,脑汁都要被您吸光了。”元宝跟在他后头,嘟起嘴咕哝道。
  打着灯笼,赵昊启在厢房门口的地上仔细寻找着什么,一直追看到窗前。
  跟对面的幸运阁不同,这边的窗户是两扇对开的槛窗,那边是上下两扇下撑的支窗。(注)
  『注:中国古代的房子只要不是挨着其他房间,四面墙壁皆是窗子,不过并不是全部都能打开。槛窗,下为墙砖,上是一扇扇双数的对开长窗。支窗,上下三扇的窗子,一般上面两扇为支窗,能自下以竹竿撑开,下面为拔掉插闩能拿走的窗。本文设计幸运阁临街、面河的方向的窗子只有支窗,而回廊的皆为不能打开的隔扇窗。』
  虽已天黑,从这方望去,幸运阁的这面房间仍是一片漆黑,与街上的灯火通明截然不同。
  有一间厢房亮起了灯,那是幸运阁三楼跟这边正对的窗子。幸运阁为三层楼房,每层比潆香楼要矮一点儿,因此虽然潆香楼只有两层,总楼高不比幸运阁矮许多,潆香楼第二层的窗子约处于幸运阁的二楼与三楼间的高度,就是潆香楼的二楼窗子比幸运阁的三楼窗子低,比二楼的窗子高。
  探头出窗外张望了一会儿,赵昊启指着远处横在巷口的马车问道:“元宝,知道那辆车是谁家的吗?”
  元宝仔细一瞧,“陆府的。”
  赵昊启不悦地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公子、公子,这真有个爪钩。”元宝发现了什么宝贝似的嚷嚷。
  “元宝,你的脑子快跟那个都头一样变成鱼脑子了。”
  “公子……”元宝低声发出凄楚的哀叫。
  赵昊启没好气地回过头,“你说会有惯贼用新打造的,还是那么粗糙的爪钩吗?”
  “没有,那么说是新贼啰。”
  “错,这只是个用来钓鱼脑袋衙役的诱饵。一个不是惯匪的家伙会扛着一个大活人,顺着一条只由拙劣铁匠新做好,自己尚未使用过的爪钩吊着的,不及两指粗的麻绳,从窗口溜到灯火辉煌的大街上逃跑吗?”赵昊启弯唇勾出一抹满含讥讽的笑容,“我看只有一个姓元、名宝的笨蛋傻贼才会那样做。”
  元宝再次哀叫,“我才不是笨蛋,也不是傻贼!”
  “而连这样的傻贼也捉不到的,亦只有虫脑子衙役才能做到。”说完,赵昊启转身走出厢房,在门口提着灯笼对地上的碎瓷片仔细观察一番,边看着地面边沿着回廊一直走,直到回廊北面最尽头。那里有两扇门,左边的门为东向,是西北角厢房的门,前方南向的门是西北角厢房旁边的厢房的。
  赵昊启在左方的厢房门前驻足,招手让元宝过来,在他耳边低声道:“去向唐三娘要这厢房的钥匙。”
  很快,元宝就拿来钥匙。打开房门,赵昊启率先进去。房里空寂、黑暗,赵昊启拐过彩绘金鲤屏风,直奔完全敞开的窗户。黑漆漆的河面上冷风呼呼,从大开的窗户灌入,赵昊启伫立在窗前,语气失落地低喃:“已经走了。”
《消失的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