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草上飞想了想:“都是这么传,好像还真没有谁亲眼见过。见过的都死了。”
我愣了:“那你们怎么知道,铜脸在收人?”
“看尸体呀!”草上飞说道:“被铜脸害了的人尸首都不全,要么是被砍了胳膊,要么是被卸了大腿。有些个还没了脑袋,尸首上的断口都跟刀割的一样齐刷刷的。云中燕不就是么?回来时就少了两条腿。都说,铜脸儿好吸人骨髓,才砍了人四肢。”
“我明白了。云中燕说的不是铜脸儿,是铜辇。你说云中燕有文化,但是我估计他文化也不会太高,看着青铜车之后,把它当成王侯乘坐的辇车了。”
前秦到汉末时的战车和辇车,在外形上差不了多少。都是两到四匹马拉着的双轮长方车厢,最大的却别是战车没顶,辇车中立着把伞。
云中燕开车的技术比草上飞还好,从青铜战车手里逃出去一命。未必是不可能的事儿。慌乱之中把战车当成辇车也在情理当中。
结果云中燕临死前那一番话,传来传去,铜辇就成了铜脸儿。我也是被一再误导,才把铜脸儿当成了一只比较厉害的冤死鬼。
如果是冤鬼或许还有迹可循,可是这么一辆青铜战车,我该上哪儿去找它的来历?
我狠狠抽了两口烟之后,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一般来说,横死在外面的人,鬼魂都不会跟着尸首回来,因为横死的人心里都不相信自己会死,总盼着自己还能站起来,所以鬼魂都会守在他死去地方不动。时间一长不是变成孤魂野鬼,就是怨气滋生变成恶鬼。
很多地方都有专门帮死者往回家带魂的人。干这行的,身份不仅相同,叫法也不太一样。有些是阴阳先生,有些是能请大仙上身的出马弟子,有些个干脆就是殡仪馆的司仪……,至于灵不灵,这个可真不好说,毕竟普通人看不见鬼魂,他说请回来了,你也没法让他证明。多数时候都算是个心里安慰吧!
盘蛇岭死了这么多人,肯定有带魂儿的人来过,有些事情问问他要比问草上飞好得多。
想到这儿,我马上开口道::“哎,我说,你们这县城有没有专门带招魂儿这活的?”
“有一个车把式,我们都叫他老鞭子。这条路上出事儿的人,都是他给接回来的。他自己说能带魂儿,但是从来不收家属的钱,最多也就要两盒烟,要瓶酒。”
“赶大车的?”我直觉上感到草上飞说的那个老鞭子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现在赶车的人少了,规矩也丢得差不多了。但是放在早年前,这些走南闯北的人在本乡本土都是一号人物。他们常年流落在外,夜宿荒山野地的事情都是家常便饭,遇见强盗、邪魅的几率很大。每个人都会几手功夫,也都有几分辟邪的手段。他们虽然没有正统传承,但是他们那些口口相传,七拼八凑起来的玩意却极为实用的救命东西。
草上飞马上回答道:“对啊,就是赶车的。整个县城也就他还养大牲口,他家那几匹骡子、马个个的膘肥体壮。真要撒欢跑起来,有些汽车都追不上。”
草上飞的话等于验证了我的推测,骡马都有灵性,人看不见的东西,他们能看见。敢赶车运死人的车把式,第一条就得是能控制住牲口,万一鬼魂惊了牲口,别说尸首运不回来,他自己都得搭进去。
我跟着问道:“你能找着他么?明天我想见见他。”
草上飞摇头道:“这个不好说,老鞭子不怎么在家。想找他得碰运气。他住哪儿我知道,明天我带你去试试。”
现在总算多了一条线索,但是仔细想想,我却觉得这条线索并不完全靠谱,按照草上飞的说法,那些冤鬼里面有不少是近几年在盘山道上出事儿的司机。如果老鞭子真有带魂儿的本事,山上不可能出现那么多冤魂。
草上飞看我不说话,他自己却嘟嘟囔囔的说了起来:“兄弟,你说那青铜车是古代的玩意。那是什么时候的东西啊?别是从哪古墓里钻出来的吧?”
我眼前一亮:“你们这儿有没有地方志什么的?”
草上飞道:“前几年县文化局,倒是出过那么一本。还给我们这些跑车的一人发了一本。我当时看了两眼,全是吹牛逼的东西,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儿弄来的底稿。觉得没意思就拿去擦屁股了。”
“败家玩意!”我真没法说他什么。
草上飞立刻道:“你要是想看,我找文化局的朋友给你弄一本。他要是实在找不着,我在档案局还有个哥们。找他帮忙准能弄出来。”
“档案局?”我顿时来了精神:“明天咱们先不去找老鞭子,先到档案局,我想查查以前的旧档案。”
“行,一句话的事儿。”草上飞拍着胸脯子跟我打了包票。
我们俩换着在岩洞里眯了一会儿,等到第二天十点多钟,太阳照到这边山上的之后,才用飞虎爪一点点顺到了山底下。赶回了县城。
草上飞说的那个哥们,外号叫眼镜。挺斯文的一个人,不像草上飞一看就知道不是省油的灯。也不知道他们俩怎么成的朋友。
眼镜知道我想要查档案也没多问,就把我领进了档案库:“以前编地方志用过的资料,全在最里面几个档案柜里。都不是什么重要档案,你们随便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跟我说一声。”
我跟他客气了两句,就一头扎进了档案堆里。
第十五章史实与传说
我师父说过,越是古老的鬼魂与传说的关系也就越为紧密,一个地方的地方志往往可以跟传说互相验证,找出鬼患的根源所在。我不信蛇盘岭上会无缘无故的出现一辆青铜战车。
我在资料堆里翻了半天,到底让我找到了一下线索。
我现在所在的清河县城曾经几度译名,每次改名都跟蛇盘岭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蛇盘岭最早时叫做祭天台,据县志记载,得名的原因是因为蛇盘岭当初看上去像是一座巨大的圆形祭坛,顶部不仅光滑平整,甚至还立着一块像是卧牛形状的巨石。从远处看就像是用血食祭祀上苍。
直到清康熙年间,清庭开山修路之后,山顶巨石忽然不知所踪。至于修道期间发生了什么却记载的极为模糊,只用“鬼神作祟,督抚以官印镇之”一笔带过,至于哪个督抚,怎么镇压却完全没有记载。
太平天国的事情也有记载,却跟草上飞所说的完全是两回事,只有一小股太平军躲进了县城。坚守了不到半个月就被全部镇压。
等我再去翻其他东西,却发现档案柜内侧散落着一摞旧照片。我好奇之下,一张张的翻了下去。
在边上帮忙的草上飞忽然拿过一掌照片:“你看这张照片挺有意思啊!”
那是一掌航拍的照片,看上应该有些年头了。估计应该是小鬼子弄出来的东西。
从照片上看,蛇盘岭的全景并不是像我在对面山坡上看到的那样,如同一条盘踞山岩的巨蛇,而是在山岭上支出几个分叉,看上去就像是蛟龙的爪子,龙头的位置正好延伸在两山之间。配合周围的地势看上去就像是有一条被困在几座山峰之间的蛟龙,正在把头探到山外的大河里饮水。
“困龙局!”我脑袋里忽然冒出来一个词来。
可是不对呀!盘蛇岭的路是后来修的,就算那条路像是一条蛟龙,就是人为造成的地势。
“隐龙局!”
我想明白了,百里坟最开始可能是一个隐龙局,在风水上没有明显的龙脉特征,就好像是一条隐匿了身形,蛰伏昏睡的蛟龙,但是只要风云际会也有可能一飞冲霄。
清河县城,不仅地处偏僻,除了煤炭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地方。小鬼子为了煤炭修山开路还说得过去,在煤炭使用并不普及的康熙年间,大兴土木修建一条盘山大路就耐人寻味了。
草上飞问道:“兄弟,你嘟嘟囔囔说什么呢?什么这个局那个局的?”
我简单解释了两句道:“如果,顺着‘隐龙局’的这个思路推测,清代应该有一个极为高明的风水师,发现了这里隐龙脉。所以,朝廷才会调动民夫,把潜藏在地下的盘龙给挖了出来,放在太阳底下暴晒。潜龙缺水必死无疑。再找找有没有连降大雨的记载?”
“在这儿!”草上翻出来一本大事记,上面记录着:“康熙二十一年,连降暴雨一月,县城几成泽国。”
“没错了!时间上是吻合的。”我用手按在一张地图上比划了一下:“这里是不是生死桥的位置?”
草上飞看了一下点头道:“对,就是这儿!”
“龙肋!”我自言自语的道:“看来,小鬼子挖山的传说也是假的,那个地方不是什么空庙,而是有人故意打进去一道楔子。钉住的地方正好是盘龙的肋骨,这里的风水不简单哪!”
钉穿龙肋是破龙脉时,最温和也最残酷的方法。击穿肋骨,不伤龙心,对盘龙伤而不杀,用时间慢慢消磨龙脉的灵气。
我开口问道:“蛇盘岭上还有没有类似生死桥的地方?”
草上飞马上回答道:“有哇!人头坟就是。听说……”
清兵来的时候,也抓了不少长毛子。当时,清兵提督问他们想死还是想活?想死的站左边,想死的站右边。
等人站好了,提督二话没事,立刻砍了一百多人的脑袋。让剩下那几十人抽签,抽到死签的一样砍脑袋。抽到活签,就按签子上写的来,挖眼睛,割舌头,剁手,挑脚筋,什么样的都有,总之一个人都落得好去。
后来,提督让人把尸首给烧了,光用人脑袋砌了一高一矮两座坟,就在蛇盘岭底下。
草上飞指了指地图:“人头坟藏在山崖子底下,得走到山下才能看见,那地方我去过大白天都阴气森森的。我就远远看了一眼,没敢往里走。听人说,走进去的人,真见过死人脑壳子。”
我看了看草上飞手指的位置,正好是盘龙的腹部下方:“你看见坟茔了?什么样的?”
“有点……有点像是金字塔!”草上飞想了半天才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厉鬼掏心!”
我大概明白了,龙肋的那个楔子虽然也能泄掉龙气,却没有龙腹下面厉鬼掏心来得凶狠。
风水高手把人头叠成塔按在龙腹底下,实际上就像是在那立了个锥子,从腹部一直刺进去,虽然未必就是龙心的位置,但是外泄的灵气里肯定带着阴煞,天上日久就能滋生恶鬼。
鬼魂有了灵性,为了得到更多的阴气,就会顺着龙腹的裂口一点点的往里进,直到爬到龙心的位置,也有就是风水上所说的龙穴,把最后一点灵气全掏出来彻底毁掉龙脉。
厉鬼掏心最歹毒的地方,是能固定龙脉不动。
这就跟在蛇道上埋刀是一个道理。农村抓蛇的人都知道,在蛇窝入口竖着埋把刀,刀尖从土里露出来一点,是要命的办法。只要刀尖挑破了蛇下巴,它一疼就会全力往前窜,刀尖就能从蛇下巴一直划到尾巴,从头到尾的开膛破肚。
推论有了,可是总我觉得哪儿不对劲,具体不对在什么地方,又说不上来。总之,那种感觉挺奇怪。
我从兜里掏出一支烟来,刚点上火没抽两口,就忽然听见一阵车轮子碾地的声音,从远处慢慢靠了过来。
等我再仔细听时,却发现那车声跟我就隔着一层档案柜,我刚往后退了一步,一只带血的长矛已经穿透了档案柜的铁皮,直奔着草上飞的脑袋刺了过来。
我飞起一脚把草上飞踢到了一边,自己抽身往后面的档案柜上撞了过去。
身后的档案柜给我撞翻的一瞬间,我面前的柜子也跟着倒了下来,要不是我反应及时,我只怕已经被柜子在了下面。
还没等我身形站稳,曾经追杀过我们的青铜战车已经从扑倒柜子后面冒出了出来,只不过,这一次车上没有马匹。
原来拴马的位置已经换成了草上飞的朋友眼镜,他两条胳膊各架着一根车辕,御手的缰绳从他胸前穿进背后穿出,血淋淋的挂在御者的手里,持戈甲士,端着一把带着的长矛,冷然站在战车右首,左首边上的箭手却不见了踪影。
“快跑!”我向草上飞招呼了一声,自己拔出了缠在腰间的软钢苗刀。
从我师父把这口刀交给我,我也是第一次使用,这把苗刀长有三尺,宽却仅有两寸,亮白如雪的刀身用渗银法各自描绘着十八只栩栩如生的恶鬼,如果仔细去看,刀身上的恶鬼不仅沾染着一层细细的血迹,形态上更像是随着刀锋的光滑狰狞舞动,自然的散发出犹如来自幽冥的凶性,似乎随时都能脱离刀身的束缚,生撕对手。
在临近刀柄的地方,古篆写了两个小字:“厉魂!”
从我拔刀的刹那间,车上的甲士已经调转了指向草上飞的长戈,纵身跳下战车往我这边冲了过来。
“杀--”
我在蛇盘岭上被人追杀的怒气,在这出刀一瞬之间完全爆发了出来。厉魂刀在我手中爆出一片耀眼的银芒,迎上了对方的长戈。
甲士手中长戈虽然不见真气灌输却显得异常沉重,挥舞中竟然给我带来一种如同泰山压顶般的错觉。
而我手中厉魂却仍旧无畏无惧的向对方长戈迎击而去。
长刀,铜戈在一瞬之间轰然相撞,耀眼的火花在我两人之间迸射半空的刹那间,各自退出了两步,铁皮打造的卷柜在我俩脚底,像是被踩坏的纸箱一样连连塌陷,翻开的铁皮划在我纯钢绑腿上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
我和对手却全然不顾脚下的羁绊,再次挥动兵器冲向了对方。
这一次,我不再跟硬碰,快攻快打的挥动厉魂,围绕着甲士飞腾游走,在他闪掠如风的长戈间挥刀连斩,不断寻找着可以进击的空隙。甲士却稳扎稳打与我周旋,每次出手都只做着幅度极小的移动,似乎只求挡住我的长刀,并没有进击的意思。
我们两个拼斗之间,整个大厅里竟然出现一种云涌风生场面,方圆十米之内,几乎全成了一刀一戈威力笼罩的范围,本来已经扑倒卷柜又被兵器扫开了两米。被劲气卷动的纸片像是白色的蝴蝶,漫天乱舞。
我连出了三刀之后,偷眼看向了草上飞方向,他已经被战车逼到了墙角,虽然还是躲避着战车的撞击,可是,被车生生碾死也只是一个时间上的问题。
第十六章见酒化血
在跟那个甲士纠缠下去,我就只剩下给草上飞收尸的份儿了。
“千魂泣血”我怒吼之间,手中的长刀化成一道如同电火的光影,刀锋上青蓝色的异彩像是割破了天幕雷电,直劈向了甲士头顶。
“当--”
甲士横戈招架之间,虽然把我的长刀架在了空中,厉魂的刀锋却已经砍进了长戈半寸。
“给我死!”
从我手中第二次爆发出来的真气,才是我真正的杀招。
一道黄泉凶气从我掌心滑向刀锋时,厉魂刀身上顿时震出一阵凄厉至极的鬼哭,好像千百只厉鬼同时纵声哭号长啸在档案室有限的空间里狂卷八方,数十扇玻璃在声波的激荡下同时爆裂。
崩散的玻璃如同暴雨般倾天铺落的刹那间,我手中的厉魂也砍断了甲士的长戈,在不足一米距离里,卷起层层刀光,接二连三的砍向甲士头颅,双肩。
“当当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