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忽有一股阴风扫过,刚才冲我厉吼的几只厉鬼瞬间被震得四分五裂,秦风吓得脸色愈发森白,完全趴在了地上不断磕头。
“求主人饶命,求主人饶命!”他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一脸的惊恐。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声传来,秦风被一下子抛向了空中,紧接着又重重地坠了下来,而后又撞向了灯柱,如此反复过后,他已经狼狈得不堪入目了。
一丝不苟的头发跟个鸟巢似得,黑色礼服也被撕得粉碎,就连那帅气不可方物的脸,此刻也是白里透着青,青里透着黑,他嘴里还不断涌出乌黑的鲜血,流了一地。
而我连谁在出手都没瞧见,傻愣愣地杵在那里悄悄地幸灾乐祸。
“主人饶命,主人饶命,属下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秦风颤巍巍地爬到我身侧不断磕头,我看到他的身体在渐渐透明,想来也是被揍得很惨。
莫非是这团温润的气息在作祟?按理说他也应该是个鬼吧?可为什么要救我?
我抹了把唇角的血迹,狐疑地回过头,却是什么都没有。但我清楚地感受到那股温润的气息在我身边,好像还有只无形的手在我脸颊上来回的轻抚,轻轻的,像蜻蜓点水似得。
莫名的,我似乎心跳加速,左脸上那占据了三分之二面积的红色印记,忽然间有些火辣辣的。
“你是谁,谁在这里?”
我结巴道,身手想要去拨弄身前,但空无一物。
可那气息却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温润。而秦风他们却哆嗦得更加厉害,还有些道行浅的厉鬼甚至已经吓得神形俱灭。
“你你……你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要救我?我,我不管你们是鬼还……还是其他别的生物,但都不能草菅人命。刀疤脸那些人不管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也都不应该要了他们的命。”
我真佩服自己,能够义正言辞地在这里教育一只鬼。可能是感受到了它的善意,我胆子大了一些。
但显然,围绕着我身边着气息并没有在意我的话,而是一直在摸我的脸。我都清楚地感受到这一根根的指节了,但就是看不见人。
我明明可以看到别的厉鬼的啊?还是这家伙道行太高?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是男鬼还是女鬼?意图是什么?别不会是先安抚一下我,然后一口把我吞了?
我伸手想要去拍掉他的手,却什么都触不到,只能一个箭步后退了一些,推起了我的自行车打算逃跑。
“管,管好你的这些鬼,要,要不然我会叫我家老头来把你们收了!”
我冷喝一声,跨上自行车打算离去,然而那股气息又“嗖”地一下窜到了我身边,绕着我转悠了一圈。
“明天,我要吃一道叫‘比翼双飞’的菜……”
低沉磁性的声音在我耳边轻语,我以我十八年来善良纯真的人格保证,这绝对是我听过的最动听但最冷冽的声音。
我莫名的心颤了一下,踩着自行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走了。
而就在此时,红楼外所有的路灯全部熄灭,包括红楼上的霓虹灯。我所在的地方,瞬间变成了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坟场。
阴风阵阵,我仿佛掉入了一个冰窟窿里。
但我根本没有停下,依然疯狂地踩着自行车,以至于连人带车……
……
“啊!”
我一咕噜翻身而起,却发现自己又在卧室里。周围的景物依然如昔,什么都没变。我瞥了眼时钟,又是早间八点半。
我狐疑地爬起来,趿拉着拖鞋来到了堂屋。令我惊骇的是,堂屋的桌上又放着那快餐盒和两百块冥币。
怎么回事?
“老头,老头……”我满院子找了一遍,没瞧见老头。而我的自行车却好好地锁在屋檐下,也是好好的。
奇怪,我明明记得我去送饭,然后遇到了一群厉鬼,后来我好像坠下了悬崖还是什么,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莫非,我真的撞上鬼了?
可是,我明明又安然无恙地在自己的房间里,穿着睡衣,一切都是我正常情况下的状态。
但我不相信我是在做梦,绝不相信。做梦不可能接连两个晚上都梦见一个地方,同样的人。
而且,还有刀疤脸他们。
啊对了!
刀疤脸他们其中两个不是已经死了吗?那么新闻上应该有他们的消息才对啊。
现在正好八点半,是咱们县的新闻点。于是我回到堂屋打开了电视,调到我们县的新闻频道。
“早间播报,昨夜凌晨,在西平路和国道交叉的地方发生了一起重大交通事故,当场有四名外乡男子死亡。据调查的警察说,这正是前一个月在西平郊外逃逸的四个盗墓贼。事故的具体原因还在调查中,本台会继续追踪报道……”
怪不得这四个人身上有一股土腥味和挥散不去的戾气,原来是盗墓的。可他们竟然是发生交通意外死了,那我在红楼看到的人是什么?
莫非是魂魄?
该不会是秦风把他们的魂魄抓走了?那我当时义愤填膺地要去阻止他杀人,显得还真有点二百五。
所以我又疑惑了,我到底是在做梦还是做什么,为什么那些场景跟我亲身经历似得刻骨铭心。
我现在都能回想起那个无形的手抚摸我脸颊的感觉,是心悸的,十八年来从未有过的心悸。
我越想越不是滋味,索性还是去饭店问问张叔。我非得把这事给弄清楚了,否则我会一直如鲠在喉的。
我来到卫生间里洗漱,挤牙膏的时候不经意瞄了眼镜子,却吓得我心头一震。
我的脸!
我左脸上的印记怎么好像淡了一些了?没有像平日里红得跟血似的,而是透着一点粉。虽然还是很丑,但丑法不一样,至少没那么瘆人了。
我心里更加惶恐了,匆匆洗漱好,骑着自行车就朝快餐店而去。我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真相,我觉得张叔肯定知道些什么。
我来到快餐店的时候,大厨老李和墩子大庆在卸货,张叔眉心紧锁地坐在饭店外的台阶上若有所思。
“张叔!”
“九儿,你来了。”张叔像是愣了一下,随即讪讪笑笑,“今天怎么这么早来啦?昨天没睡好啊?黑眼圈都出来了。”
“张叔,这是昨天的饭钱。”我故作镇定地把那两百块冥币递给了张叔,他瞄了一眼,又把多余的钱找给了我。
我再也忍不住了,因为那活生生就是冥币,他怎么可以当没事人似得呢?他肯定是知道一些什么。
“张叔,你……不打算告诉我一些什么吗?”
我走过去靠着张叔坐下,他跟老头的关系不错,所以我也很尊重他。“我送饭的地方很诡异,我已经遇到两次了,你是不是在隐瞒一些什么?”
我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就提出了疑惑。因为我不敢想象,如果接下来他还让我送饭,那我是不是还会遇到那些妖魔鬼怪?
而我,一直就这样懵懵懂懂,分不清现实和梦,直到被那些厉鬼吞噬?
“九儿,我……”张叔瞥了我一眼,脸色有些愧疚,这让我更加坚信这其中有什么猫腻。
“没事,你告诉我实情好了,因为昨天晚上我差点死了。但我不知道那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我很害怕。”
我清楚地记得我被那些厉鬼撕裂得吐血,虽然早上我没看到工作服上有任何血迹。
“九儿,你别怪张叔好吗?张叔也是逼不得已的。”他轻叹一声,眸色越发愧疚。
“恩?”
“你人小,所以有些东西我也一直不敢告诉你。在西平区,每年的七月都会死三十六个人,并且都是被叫去送外卖后死的,这些人的死法,令人匪夷所思。”
“怎么死的?”
“全部都是车祸,只要被点到的人,从来没人逃得过。今年,就莫名地轮到我们饭店了……”
第7章:无字巨碑
张叔的话令我将信将疑,他说的被轮到是什么意思?
“张叔,就只有咱们西平区死过人吗?”
我有些匪夷所思,如果说每年的七月西平区都有三十六个人被害的话,那政府为何没有管这事?其他的区怎么没事?
“恩,在我知道的时候,据说这事已经持续很多很多年了。只是政府那边怕影响城市的开发,一直把这事压着。”
“那为什么都是送餐的人?你说被点到是什么意思?”
我更加迷糊了,他说的这些事好像不太符合逻辑,因为我每天送餐过后,那饭盒却是在我家的餐桌上放着,老头甚至还误以为是我给他带回去的。
“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知道每年的七月,就有一个莫名的电话打去饭店,要订餐到西平路22号,据说很多年了持续不变。”
张叔说道这里的时候,脸上透着一丝诡异,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的眸子刚才掠过了一缕奇怪的绿光。但因为太快我也不确定,所以我也没打断他。
他瞥了我一眼,接着又道。
“业界传说,但凡接到这个电话的饭店,谁都不可以拒绝,否则饭店的相关人员就会一个个全部死去,接着是自己的亲人,直到死够三十六个人。而这一次,轮到我们饭店了,我不敢冒险……”
“……所以,你让我去?因为我是老头垃圾桶边捡的,人丑命贱?”
忽然间,一股无言以对的悲凉和愤怒从心头油然而生,我鼻子有些酸溜溜的。
我想起了老头跟我说的,当年我被扔在垃圾桶边时,周围十几条狗围着我转但都不屑吃我,可能是我太丑了。
只是,我想长得这么丑吗?想被遗弃吗?
我那未曾谋面的父母甚至连我脐带都没捡就把我遗弃了,我又能对他们怎么办?呵斥他们?指责他们?
可谁让我长成了这么个奇葩的模样,被抛弃不是理所应当么?
“不是的九儿,你误会了。张叔怎么会是那种卑鄙之人呢,是我偶然听到你家老头说你命硬,是至阳女,一般妖魔鬼怪都不敢惹你,所以我就……”
“所以你就让我去,想看看我会不会死,如果没死,就一直给你送完这个月,如果死了,那就是我命不好对么?”
我忍无可忍地怒视着张叔,心里难过极了。
他就这么看轻我的命,我也是人啊,而且我只有十八岁,比这里面任何一个人年纪都小,他于心何忍啊?
我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的从来没偷过懒,我甚至经常被他们偶尔当成取乐的笑柄也没在意,我的善良和宽容得来的竟然是这个?
“张叔,你实在太过分了。我人长得丑,但我心不丑,我也不笨!你既然那么怕死你完全可以不开这快餐店,为何要这样做?你把我这个月工资结了吧,我不干了。”
“九儿,你听我说,我真的是迫不得已的,我……”
“你迫不得已那是你的事情,我十五岁开始给你送餐,我没有一天请过假偷过懒,我自问是问心无愧的,可你……呵呵!”
看着张叔那涨得通红的脸颊,我想再尖酸点说些什么,但始终也开不了口了。
大厨老李听到我们俩在争执,走过来想劝劝,却被我一眼给瞪走了。我严肃的时候,脸色是极其可怕的,他们都怕我。
张叔看我态度坚决,讪讪地从兜里数了两千块给我,“九儿,你可不可以再考虑一下?张叔承认是对不起你,可我也没有想害你的心思啊……”
我没理他,从两千块里抽出了五百块还给了他,然后头也不回地骑车离开了。我虽然出身卑微,但我活得很硬气,我不愿意多拿他一分钱,因为不想欠他什么。
三年,我终于离开了工作三年的地方,心里还是很不舍,但更多是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