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有没有任何书籍,或者在书籍扉页上写的字?”
“只有几本小说,上面写着‘保罗·亚历克西斯’,有的书上什么都没写,还有一两本平装本的书上写着中国字。”
“中国字?”
“看起来是的,也许是俄国字。反正不是用字母写成的。您要想看的话随时都可以去看看,但我觉得您也不会研究出什么名堂来。那有一两本历史书,都是关于俄国的,但上面没有字迹。”“有钱吗?”
“没有。”
“他有银行账户吗?”
“有,他在劳埃德银行有个小账户,只有三百英镑多一点的储蓄。但三个星期之前,他把这些钱都取出来了。”
“是吗?为什么?买一把剃须刀不用花这么多钱啊。”
“不是剃须刀,要我说的话,应该是拿去付欠账的。”
“一共有三百英镑的欠账?”
“我没这么说。其实,我们所了解的欠账还不到二十英镑。但也许他在许多地方都欠了钱。您知道,他把所有的纸张都烧了,所以很难说他到底欠了谁的钱。我们自然会去调查,但如果这三百英镑是花在哪个姑娘身上,我也不会觉得惊讶的。蕾拉·加兰德——如果这姑娘曾真是他女朋友的话,那就一定是她,一个很犟的小东西。我敢说,如果她愿意讲的话,她可以告诉我们很多东西,但现在又不准许我们逼问任何人任何问题。如果他们不愿意回答,那就不回答,一点余地也没有。不能逼迫他们。”
“蕾拉·加兰德,这就是他以前的女朋友?”
“是的,勋爵阁下,而且据我所知她把亚历克西斯甩了。她说他为此很受伤。她现在又有了别的男人——据我所知,是亚历克西斯的什么朋友,但比他要精明。一个西班牙小伙子,是冬日花园里一个乐团的头儿,而且还搞了一副绅士派头。您知道那种人,穿着蛇皮鞋,装腔作势的那种。他对这件事很坦率,那个姑娘也是。亚历克西斯介绍他们两个认识,然后姑娘冒出个念头,觉得自己跟西班牙人要比跟亚历克西斯好一些。她说亚历克西斯的钱越用越快了,而且似乎没在蕾拉小姐身上花太多心思。也许他一直还有另外一个女人,所以钱才会花得这样快。不管怎样蕾拉小姐下了决心,把他甩了,跟西班牙人走在了一起,当然了,那是一场闹剧,亚历克西斯也扬言要自杀——”“他有没有提到割喉?”“没有,他没有。他说他会用毒药。但这有什么奇怪的?他说他要自杀,于是就自杀了。”“你在他的房间里有没有找到任何毒药呢——你知道的,安眠药或者任何这类的东西?”“没有。”侦探先生很肯定地说。“嗯。”“但是侦探先生,”哈丽雅特一直默默地听着这段交谈,这时她插话进来说,“如果你认为亚历克西斯在城里还有别的女朋友的话,蕾拉·加兰德把他甩了的时候,又为什么要去自杀呢?”“我不知道,小姐。也许另外一个人也把他甩了。”“他被抛弃了,感觉自卑又孤独,似乎全世界都在和他作对。”温西说。
“是的,然后就是这个威尔顿夫人。我们在查其他女孩的时候把她这档子事也查了出来。您现在看看,这些事情足不足以让一个小伙子割喉自杀?”
“他可以一走了之。”哈丽雅特说。“假设他欠她的钱,她翻脸不认人,威胁把他送上法庭?这样的话呢?”“也许那三百英镑——”温西说。“哦,不,不可能!”哈丽雅特愤怒地喊着,你绝对不能这么想,这简直太荒唐了。为什么?那个可怜的女人为他着了魔。他只要动一动小指头就能把她指挥得团团转。只要他想要的东西,她什么都愿意给。
而且,她告诉过我,他不愿意接受她的钱。“哈!但假设他跟她说要分手,小姐。她有可能因此狠下心肠。“那她会是自杀的那一个,“哈丽雅特很坚决地说,”她不会在任何情况下做出伤害他的事,可怜的女人。把他告上法庭?胡扯!
“小姐,你很清楚,”昂佩尔蒂侦探说,“圣经》里说——请原谅我这么引用——没有比女人的嫉恨更可怕的东西了。我从学生时代就一直铭记在心,我发现在处理各种事情上,这是条很有用的格言。如果威尔顿夫人——”
“蠢话!”哈丽雅特说,“她永远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我确信她不可能。”
“哈!”昂佩尔蒂侦探友好地冲温西眨了一下眼睛,“当小姐们凭着女性直觉感到什么事,那这件事就没有争辩的余地了。让我们这么假设,就假设一下。”
“我不会这么假设的。”哈丽雅特反驳道。
“我们这样争下去似乎没有尽头了。”温西说,“让我们暂时把它放在一边吧,侦探先生。过一会儿你可以到酒吧来跟我聊这个假设,不过我自己也觉得可能性不大。现在轮到我们来推测了,假设一只渔船想在星期四低潮的时候来到平铁附近——它可以做到吗?”
“很容易,勋爵阁下。有些渔船吃水只有一英寸深。您可以把船很轻松地开过来,只要别离磨刀礁林太近就行了,还要记得估算水流。”“也许对一个外地人来说会有些棘手。”有可能,但如果他是个很好的船夫,会读海图的话就没什么难的。
这样的人任何一天都可以把船开到离平铁十二英寸的范围内,除非海风让水流在海湾上横冲直撞,那他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撞到礁石上去。“我明白了,这很有趣。我们假设这是一起谋杀案。你要知道,侦探先生,我们应该有两手准备。我们也很高兴你有不同的意见。
昂佩尔蒂侦探面带温和的微笑,倾听了对手关于渔船和藏身处的理论,然后说:“小姐,我所能说的就是,我很乐意读一读你的书。你的侦探手段真是太吸引人了。但关于那只船,这的确很奇怪。我们尝试查过那只船,因为不管船上是谁,总有可能看见什么动静。那天大部分的渔船都去了雪莉角,但还有一些船我没有查清楚,当然也有可能是从威利伍康伯或莱斯顿·霍伊来的别处的船。我们总是警告这些非专业的船夫,要离磨刀礁林远一点,但他们听吗?根本不听。他们那副不知深浅的架势,让你觉得他们简直是来寻死的。但我能猜到这只船是谁的。”
“海岸线边的那些屋子呢?就是我去寻求帮助的地方。”哈丽雅特说,“他们应该见到了那只船吧?我觉得住在那儿的人认识周围所有的船。”
“的确不假,”侦探先生回答说,“我们问过他们,但他们全部都默不作声,一声不吭。这就是为什么我会说,我想我能猜出那些船是谁的。但不要怕,我们会想个办法让他们老实交代。这些波洛克家的人和摩根瑞奇家的人,在我看来,他们就不干好事。其他的渔夫都不太喜欢他们,当大家都不喜欢某个家庭的时候,肯定是这个家庭有问题。”
“不管怎样,”温西说,“我想我们已经算出死亡的确切时间,这应该派得上用场。”
“是的,”昂佩尔蒂侦探也承认,“如果您跟这位小姐算得没错的话,问题似乎就能解决了。尽管我更希望得到法医的确认——这不是想要冒犯您,我觉得您说的是正确的。小姐,当时你在打瞌睡,这真太遗憾了。”他看着哈丽雅特,略有责备之情。
“但是不是也很幸运,我毕竟还在那儿。”
侦探表示了赞同。
“就当时间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他继续说,“我们现在手头有不少信息,可以把事情理清楚些。至少,在我看来,这证明了谋杀这个推测是完全不可能实现的,就像我一直说的那样。但如果我们证明了这点,我们就没事了,是不是?”
这场讨论发生在城郊侦探先生舒服的小别墅里。昂佩尔蒂侦探站起来,从一个柜子里拿出一大摞官方报告。
“您看,勋爵阁下,尽管从表面看自杀的可能性要远远大于别的可能性,但我们也没有敷衍了事。我们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考虑到了,简直是用放大镜把整个区域都仔细检查了一番。”
在看完那些报告之后,温西不得不承认这番自我夸奖是很公正的。警方可以说很得运气的垂青。最近地方向市政厅发了一封申请,申请把莱斯顿·霍伊和威利伍康伯之间的沿海公路重修一次。市政厅觉得时间不合适,经济又比较紧张,于是很礼貌地回复说,他们觉得在申请所提到的沿海公路上并没有太多的交通,因此提议上的经费不太合理。在几轮商讨之后,市政厅雇了一些工资很低的人,来记录那条路的车流量究竟有多少。观察者中的一位在六月十八日星期四的一整天都在值班,就站在沿海公路和莱斯顿·霍伊到赫尔斯伯里的公路之间的交汇点。在十二英里外的地方,就是让侦探家们感兴趣的达里关卡了。就像哈丽雅特已经亲眼见过的那样,那里的门一般都是关着的,除非看门人被特别叫出来为车辆开门。在铁路门的另外一边是让步行者通行的侧门,但这门很小,就连脚踏车那么大的东西都无法通过。所以,这就很清楚了。如果这个假定的谋杀者不是走路过来的,那么公路对面一定会有人看见,或者他是从附近的农场出来的。在过去的四天里,警方仔细调查了这一带路上所有的旅行者。每一辆车:摩托车,脚踏车,卡车,拖车,马车,马匹都花了大量精力一一查过。这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引起任何怀疑。路上的人都是当地的居民,警察跟他们都很熟,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可以给出他或者她当天的详细时间表。这并没有那么值得惊奇,因为他们当中几乎所有的人都是有时间计划的商人,或者是在地里或附近的城镇里干活的农民,这些农民有证人能证明他们到达和离开的时间。只有一种人的时间不容易被证实,就是那些在赶牛或者赶羊的时候磨磨蹭蹭的人;但这些农民完全不可能用恩迪科特的剃须刀割一位先生的喉咙,昂佩尔蒂侦探很愿意以私人名义担保所有的这些人。
“实际上,勋爵阁下,”他说,“我可以向您保证,所有我们查过的人都是没有问题的。您可以把他们都从怀疑名单上去掉。现在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您假定的那个凶手是从海上来的,或者从威利伍康伯或莱斯顿·霍伊步行过去。就像这位女士说的那样,在这两个方向中,威利伍康伯更有可能一些,因为任何从莱斯顿·霍伊方向来的人应该能看到她,从而会把他的犯罪行为推迟到一个‘更合适的季节’,就像莎士比亚说过的那样。”
“很好,”温西说,“我们就认可这一点。那个凶手在路途中没有用任何有轮子的交通工具,但这还是有很多可能性存在。我们把莱斯顿·霍伊方向排除在外,只说从威利伍康伯来的方向。现在至少还有三种可能。第一,凶手从威利伍康伯或达里沿公路走过来,在某处从平铁那里看不到的海崖爬下来到了海滩,然后沿着海水走。第二,他从渔夫住的那两户人家过来(波洛克和摩根瑞奇,他们的名字是叫这个吧)。你是不是想说,你能以个人的名义为他们担保,侦探先生?”
“没有,我没有——我只是说他们当时不在那儿,”侦探有点激动地反驳说,“摩根瑞奇和他的两个儿子当时在威利伍康伯买东西——我亲眼看到的。老波洛克乘船出了海,弗莱迪·贝恩一家人看见了,他的大儿子很有可能跟着他。我们得注意这两个人,这就是我为什么要说,凶手有可能从海上来。剩下的那个小波洛克只有十四岁,您不会说这件事是他干的。”
“我明白了,很好。第三,凶手是从达里或威利伍康伯顺着海岸走过来的。随便问一句,你是不是说过在达里关卡附近有人扎帐篷?”
“是的,”哈丽雅特说,“一个长得很周正的男人,他说话不是很像乡村人,倒像是个乡间绅士。”
“如果任何人路过那里,他应该会看到的。”
“是的,”侦探回答说,“但很不幸的是,虽然我们已经展开追踪,但还没有找到这位先生的下落。他在星期五一早的时候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然后开着摩根车离开了。从星期二起,他就在亨克小路下面扎营了,说他的名字叫马丁。”
“是吗?他在案发之后很快就消失了。这是不是有点可疑?”
“一点也不可疑,”昂佩尔蒂侦探扬扬得意地说,“案发当天一点钟的时候他在达里的三根羽毛餐厅吃的午饭,直到一点半才离开。如果您告诉我,一个人可以在半个小时内走四英里半的路,那我马上就对马丁先生下逮捕令。”
“你真狡猾,侦探先生。好了——让我们看看。谋杀是在两点钟——四英里半的路要走。这意味着那个凶手经过达里的时候最迟也不可能超过十二点五十分。他得一个小时走四英里路,而且至少要走一段海边沙滩,这个速度可能是极限。另外一方面,他一个小时也不可能走少于三英里的路。否则他到达关卡最早的时间就是十二点半——除非在割喉之前,他坐在那儿和亚历克西斯说了一会儿话。”
“正是这样,勋爵先生,都太牵强了。不管怎样,马丁先生对我们没有太大帮助,因为他星期四早晨在威利伍康伯——至少他对三根羽毛餐厅的老板是这么说的。”
“太可惜了!他本有可能成为很有价值的证人。我想,尽管他对我们似乎没有太大的用处,你还是继续去追踪他吧。有没有人注意到他的摩根车的车牌号码?”
“有。那车是伦敦车行的,在那里可以租到。马丁先生上个星期四到车行去,用现金支付了押金,又在星期天的晚上把车还了回去。他说他卖了他的屋子,所以没有固定住址,只给了一个剑桥的银行账号。他的驾驶证上的确用的是马丁这个名字。保险上面也没有疑点,因为车行支付了所有的保险,跟租赁人没有关系。”
“驾驶证上也没有地址吗?”“有,但那地址就是他已经卖掉的房子,所以他们也没有关注。”“车行老板一般都会查看租赁者的驾驶证吗?”“我不知道。还没有人问这个家伙,他就主动把驾驶证拿给他们看了。”“奇怪,好像他早就预感到会有人来查一样。那银行呢?”“那里没有问题。哈维兰德·马丁先生在那里存款已经有五年了,是由另外一个顾客介绍来的。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他们没有说那个介绍人的名字,或者马丁到底存了多少钱吧。”“没有。银行不会把这些信息外露。你要知道,我们又不能证明马丁这小伙子有不对劲的地方。”
“是啊,不过我还是希望能跟他谈一谈。就像福尔摩斯侦探有可能会说的,他身上的什么东西似乎很有启发性。你觉得呢,我亲爱的罗伯特·坦普尔顿?”
“我觉得,”哈丽雅特迅速回答,“如果我要让凶手到达一个地方再离开,随身还要携带着包和行李,并且什么痕迹都不留下,我会把他写得很像马丁先生所干的那样。他会用假名字在银行开一个账户,把银行的地址当做唯一联系方式给车行的主人,租一辆车,用现金付款,然后也许很快就把银行账户消掉了。”
你可以这么说,但不幸的事实是,只要我们相信三根羽毛餐厅的钟,那马丁先生显然没有杀人。我想,再做一些调查也无妨,但五年对于策划一起谋杀案来说似乎太长了。你可以关注一下那个银行——
只是别把事情闹大,不然会打草惊蛇的。
“就这样办,勋爵阁下,如果我有任何证据来证明这的确是宗谋杀案的话,那办起事来会更有劲一点。你们也得承认,这个推论现在还站不住脚。”
“的确,但有很多小细节都指向谋杀。分开来看它们都不重要,但是放在一起就很有趣了。有剃须刀,有手套,有返程票,亚历克西斯在死前还那么兴高采烈。现在我们又有了这个神秘先生的故事,他到达达里的时间正好赶上谋杀的好戏开幕,然后彻底消失,并用这样不可思议的防范措施模糊掉了自己的名字和住址。”
昂佩尔蒂侦探的回答被电话铃声打断了。他听了一会儿,然后说“先生,我马上就到”,就挂了电话。“似乎有件有趣的事情出现了。”他说,“对不起,我现在得走了;我得赶到警察局去。”
第十一章 渔夫的证据
那有一个小伙子,他那扭在一起的草根一样的头发一直拖到眼睛。头发上有斑驳的红色,在他那竖立的眉毛下面翘起来;他弯曲的尖牙裂开了,像饥饿的野狼,它那恶咒般的嘴;他的头没有正面,而且猪一般的鬃毛,从那里一直延伸到肩膀:棕色并长着疣的双手,像草根,但指甲却涂绘着——他就是这个人。
——《碎片》①
星期一,六月二十二日没有等太长的时间,温西就得知了案件的最近进展。他回到了贝①又译《暴徒》,英国作家托马斯·洛威尔·贝多斯的作品。
尔维尔酒店吃东西,在咖啡厅吃了一点预先准备好的点心,然后感觉到有人敲了他的肩膀一下。“天啊,侦探先生!你把我吓了一跳。好吧,只是轻轻一碰而已。这次有什么情况呢?”“勋爵阁下,我专程赶来就是告诉您最新情况的。我想您一定很想知道。不瞒您说,这件事很值得我们去琢磨。”“是吗?你看起来很激动,我还以为你出去值勤了呢。要是没干习惯的话,值勤可真是累人的活计。喝一杯吗?”“谢谢,勋爵阁下。您还记得我们那位年轻朋友的银行账户和三百英镑吗?”“当然记得。”“好,”侦探把他的声音压得低沉又沙哑,“我们查出他拿这三百英镑干什么去了。”温西已经满心期待了,但这还不够。昂佩尔蒂侦探感觉他必须把勋爵的胃口大大地吊起来,没有惊人的效果就绝不说出口。“侦探先生,我来付账。他到底干什么了?”“勋爵阁下,您猜。您可以猜三次,我打赌您绝对猜不出来。给您猜二十次也猜不出。”“那我就更不该浪费你宝贵的时间了。说吧,发发善心吧。不要让我急成这样。他到底干什么了?”“他去,”侦探很心满意足地说,“把钱换成了金子。”“换成什么?”“三百块小金币——他就换成了这个。三百块圆圆滚滚的小金币。”
温西呆若木鸡地看着他。三百块——哦,侦探,这种震惊不是脆弱的血肉之躯可以承受的。现在国内都没有那么多金子了。自从我祖父军队的滑铁卢战争之后,我一共都没见过十块小金币。天哪!他在哪儿搞到的?在哪儿骗来的?
现在银行也不会给你小金币。他抢劫了金矿吗?
没有,他是用很正当诚实的途径换来的,但依然是个离奇的故事。
让我告诉您是怎么回事,还有我们是怎么知道的。您可能还记得上个星期的报纸上登了一张亚历克西斯的照片?
“是的,是从宾馆去年圣诞晚会的照片上放大的,我看见了。”
对。这是我们唯一能找到的照片;亚历克西斯一张照片也没留下。好了,昨天,有个很古怪的老家伙到警察局来了——高领子,长胡须,活结领带,棉手套,大绿伞——全副武装。他说自己住在普瑞斯摩尔路。
他把报纸从口袋里掏出来,指着那张照片:‘我听说你们想知道这个可怜小伙子的事。’‘是的,我们想知道。’警长说,‘你知道任何相关的东西吗,老人家?’‘跟他的死一点关系也没有,’那个老家伙说,‘但我三个星期前和他做过一笔很奇怪的交易,我想你们也许会想了解下。’‘说得很对,老人家,’警长说,‘说吧。’所以他继续说了下去,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我们。
事情似乎是这样的。你可能还记得一段时间前——不到一个月以前——报纸上登过一个奇怪女人的故事。她一个人住在斯汉普顿的屋子里,除了几百只猫以外一个伴儿也没有。她叫安·本奈特小姐——不过名字叫什么是无所谓的。有一天,一切开始不正常了。厨房烟囱里不冒烟了,牛奶也没人取了,猫的叫声简直要把人的心抓破。
巡逻员搭了一把梯子爬过去,发现那位老小姐在她的床上死了。警方的裁决是‘自然死亡’,原因是年纪大又总处于半饥饿状态,而且还有一直没被发现的肺炎。当然了,屋子里留下了许多财产,其中包括床垫里的四百块小金币。这种事情经常发生。温西点了点头。
“好了,然后她好久没露过面的亲属出现了,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这位来自普瑞斯摩尔路的老头,阿贝尔·本奈特。有人发现了遗嘱,遗嘱上说要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他,并请求他照看可怜的猫咪们。他是遗嘱执行人,就接管了那个屋子。就在判决的第二天,我们的年轻朋友亚历克西斯来了——就是这个名字,并且从照片看确实是这个人。他跟老本奈特东拉西扯了一个故事,说他因为什么原因想要一些小金币。说什么想从一个印度贵族那里买钻石,但那个外国人看不懂纸币——这一类的原因。”
“我想,这是他从书里看来的,”温西说,“我在哪本书里看过类似的情节。”
“很有可能。老本奈特似乎比他姐姐要聪明些,并没有完全相信这个故事,他说这个年轻人看起来不像是会在外国贵族那里买钻石的人,但不管怎样买金子也不是犯罪行为,而且他拿金子干什么也不是自己应该干涉的事。他编了几个拒绝的理由,亚历克西斯提出用三百英镑的纸币外加二十英镑的酬谢金,来交换三百英镑的小金币。老本奈特对二十英镑的意外之财当然不会拒绝了,所以就同意了这桩交易,唯一的条件就是要去斯汉普顿银行验一下他的钞票。亚历克西斯同意了,把钞票都拿了出来。简单地说,他们一起去了伦敦威斯敏斯特银行的斯汉普顿支行,钞票检查没有问题。本奈特就把金子交给了他,亚历克西斯用一个皮手袋把金子拿走了。这就是整个故事。我们向银行的人确认了一下日期,可以很清楚地看出,亚历克西斯一在报纸上看到安·本奈特死亡的消息,就把钱从银行取出来并把它们换成金币。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拿金币干了什么,我就完全一头雾水了,像个月亮上的人那样一无所知。”
“这样啊,”温西说,“我一直觉得这件案子里有些古怪的地方,但我不得不承认这事实还是让我惊呆了。为什么会有人想换那么多金子?我想我们可以不去理会贵族钻石的故事。三百英镑对于钻石来说有些少了,而且你想要钻石的话可以在邦德街上买,根本不用拿金子支付或者央求印度殖民者。”
“的确如此。而且,您上哪去找到一个看不懂英国纸币的印度贵族呢?这些黑人又不是奴隶。他们当中许多还上过牛津大学呢。”温西顺便说了一句,感谢侦探这么恭维他的大学。
“在我看来这件事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说,“亚历克西斯盘算着要去某个英国纸币不能使用的地方。但现在这个时代,我真想不出来哪里还不认英国纸币。中亚地区?”
“中亚可能还真不认英国钱,勋爵阁下。他在临走之前把所有的东西都烧了,从这点来看他不想留下任何痕迹让人发现他要去哪里。不可能丢掉一张大英银行发行的纸币的踪迹,只要等待足够长的时间,总会有人在什么地方通过纸币上的号码认出它。纸币很安全,但如果您去了一个和我们的规矩不同的国家,兑换它们很可能会遇到麻烦。我觉得亚历克西斯是想跑,他带金子是因为金子是唯一一种可以在任何地方使用的钱,绝无例外。在通过海关的时候可能不会有人查问他,即便有的话,他们也不会搜查他。”
“的确。我觉得你说得很对,侦探先生。但我得说,你注意到没有,这就把自杀的说法直接敲死了。”
“勋爵阁下,越看越像是这样了,”昂佩尔蒂心平气和地承认了,“除非这笔金子是要付给国内某个人的。比如,假设亚历克西斯被人绑架了,而那个人想要出逃。那个人可能会因为我们上面讨论的种种原因而想要金子,他们可能会让亚历克西斯来给他们弄金子,这样就查不到他们头上去。亚历克西斯把金子付给了他们,然后极度抑郁就割了自己的喉咙。”
“你的想象力很丰富,”温西说。“但我还是相信我是对的。不过如果这是一起谋杀的话,杀手的手段也太干净利落了,看起来也没有枪眼什么的。只能是那把剃须刀,关于这把剃须刀我现在有个想法,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听。我的想法是,如果真的有凶手存在的话,就用这一招引诱这个凶手,让他聪明反被聪明误。”
他推了推眼镜,小声跟侦探耳语着。
“的确值得一试,”昂佩尔蒂侦探说,“没理由不去试试。这可能会把事情彻底搞清楚。您最好问一问警长,如果他没有反对意见的话,我坚决支持。为什么不过去直接问问他呢?”
到达警察局的时候,温西和侦探发现警长正在同一个穿着渔夫衣服和靴子的暴躁老先生说话。他似乎正因为什么冤屈而忿忿不平。“我难道不可以在任何时候把自己的船开到任何地方去?大海对所有人都是开放的,是不是?”
“当然是了,波洛克。但如果你什么事也没干,为什么要用这种口气说话?你当时就在那里,这一点你不能否认吧?弗莱迪·贝恩一家人指证他们看见你了。”
“关他们什么事!”波洛克先生发着牢骚,“一家猥琐的偷窥狂,就喜欢打听别人的闲事。我在那里关他们什么事?”
“不管怎样,你承认了你当时在那儿。你是什么时间到平铁的?”
“也许弗莱迪·贝恩他们家人能告诉你啊,他们似乎什么事都可以告诉你呀。”
“不要这么说话。你说你是什么时候到的?”
“这跟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这又要管那又要管——这个该死的国家还有没有自由啦?我想去哪里的话到底还有没有权利去?回答我啊。”
“听着,波洛克。我们只是想在你这儿打听点信息。如果你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为什么不直接回答我们的问题?”好了,什么问题?我星期四有没有去平铁那边?是的,我去了。
这又怎样?“我猜你是从家里出门的?“如果你真那么想知道的话,我就告诉你是的。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没什么。你什么时间出航的?“大概一点钟。也许过一点,也可能不到一点。大概就是那时候。“那你到达平铁的时候就是两点了。“这个,你们到底想问什么?“你有没有看见沙滩上的人?“是的,我看到了。“你看到了?“是啊,我脑袋上长了眼睛,是不是?“这不假,但你脑袋上最好也长了一张文明的嘴巴。你在哪里看到这个人的?“在平铁附近的沙滩上——大概是两点左右。“你当时靠得近不近,看不看得清楚那是谁?“没有,看不清。我才不会跟你们到法庭上去,对着什么垃圾起誓自己看到了什么东西;警长先生,你可以把我的话卷到烟里然后抽掉。
“那你看见了什么?”“我看见了一个女人,在沙滩上跳来跳去,好像是一个人。她跑跑停停,捅一捅沙子,然后又跑了。我就看到了这个。”“我得把这个告诉范内小姐,”温西对侦探说,“这会把她的笑神经都调动起来的。”“哦,你看见了一个女人,是不是?你看见她后来干什么了吗?”“她跑到平铁上去,在那里瞎折腾了一会儿。”“平铁上当时有别人吗?”“有个小伙子躺在那儿,看起来像是的。”“然后呢?”“然后她开始又喊又叫又挥手。”“然后?”“然后什么?我没理她,我从来都不答理女人。”“那么波洛克,那天早上你在沙滩上看见别的人了吗?”“一个也没有。”“你始终都能看得见沙滩吗?”“是的。”“除了这个女人和躺着的男人,你什么人都没看见?”“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什么都没看见。”“这个躺在平铁上的男人,你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他就是躺着的吗?”“是的。”“你什么时候第一眼看到他的?”“我一能看到他就看到了啊。”“那是什么时候?”
“我怎么说得准。也许是两点差一刻的时候,也许是差十分。我又不是在为警察值勤。我当时是在干自己的事,真希望大家都能各自干好各自的事。”
“什么事?”
《失衡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