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所以那个早晨,他满怀着伤心绝望,赌气绕过正在熟睡的父亲的床头,悄悄溜出了家。他想,他要以此方式,惩罚一下把爱分给了宽宽一半的爷爷、奶奶还有父亲。
那个早晨,实在是太早,虽说已有鸡叫,但秋末的拂晓,还是像个裹脚的老太太,紧赶慢赶也没赶在鸡叫三遍头前。
所以,小涛走出家门的时候,天仍然还没有放亮的意思,村里的一切都还在朦胧的月光中影影绰绰着,像一个个形态各异的怪物,看得小涛心里直发毛。
小涛不敢再看下去,他边哭边沿着月光照亮的村路向村外走去。不知走了多久,天逐渐亮了起来。小涛紧绷的神经慢慢松弛下来,并搭上了去萝北县的唯一一辆公交车。
“小朋友,去哪儿啊,把票起了吧!”刚上车,一个胖胖的女人便挎着票夹向他走来。小涛急忙向身上抹去,可他满头大汗地摸遍了全身也没摸出一分钱来,这才发现,因为走得急,自己身上没揣一分钱。他半是绝望半祈求地仰头望向胖女人,可迎到的,却是两道已从热情变成鄙视嘲笑的目光。
“师傅请停下车,让他下去!”许是见多了这样的事情,胖女人的同情心没有被掀起半点波澜,她毫不客气地伸长脖子冲着司机的方向喊着,丝毫不顾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理状况和小涛苦苦的哀求。
“不用停了,这票我帮他买了,一个孩子,至于嘛!”座位上,一个中年男子站了起来,递给售票员一张纸币。
两个小时后,车停在了萝北县城公交车站。小涛随着人流下车后,茫然地站在车来人往的路旁不知该向哪里去。
“小朋友,你要去哪里呀?”帮他买票的中年男子又走了过来,十分关切地问他。
“叔叔,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我是和家里生气跑出来的。”因为买票的事情,小涛认定这个叔叔一定是个大好人,便把自己的事情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哦。”中年男子沉吟了一下,抚摸着小涛的头问,“那你愿不愿意跟着叔叔走?叔叔给你找个能赚钱的活儿干。”
“那太好了,太愿意了。谢谢叔叔!”小涛高兴得蹦起老高,脸上的愁云也一扫而光。
小涛跟着中年男子又坐上了一辆长长的客车,在不知睡过了几个囫囵觉后,小涛迷迷糊糊被男子拽下了车,又随着川流不息拎着大包小包的人群走过一条长长的甬道后,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个新的不能再新了的地方。
“叔叔,这就是城市吗?”小涛边跟着中年男子走,边看着周围高高低低的楼房、五颜六色的招牌、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及排成长行的车队好奇地问男子。
得到中年男子的肯定回答后,小涛的心更兴奋了,他早就听大人们说城市城市的,没想到城市这么好,便觉得自己真的是没有白白出走一回。
中年男子领着小涛在路边的一个小吃铺里胡乱吃了点饭,然后带着他走迷宫般七拐八拐、七上八下地走了半天,最后在一间地下室里停了下来。
地下室黑黑的,但挺大。并不明亮的灯光下,几个蓬头垢面的男孩子早已散坐在几个墙角里,正用一种漠然的眼光迎接着他的到来。
中年男子和屋里一个理着寸头的大块头男人咬着耳朵嘀咕了几句,然后从墙上的一个木架子上拽下了一个破草席和一套灯光下看不出颜色的破棉被,扔在小涛脚下,说:“早点睡吧,明天你就有活干了。”
小涛愣了,刚才还欣喜若狂的一颗心,此时仿佛完全不跳动了一般。这,难道就是自己即将要生活下去的地方吗?怎么会如此……他把满心的疑惑化作两道不解的目光投向中年男子。
“看什么看,听不懂人话吗?”中年男子恶狠狠地接住他的目光,凶狠地喝道,态度与先前竟然完全判若两人。
男子的突然改变,让小涛突然像断了线的风筝,一颗心忽悠悠地忐忑不安起来。他知道自己很可能碰上了坏人,很可能坠入了只有电影上才会出现的魔窟,不禁害怕地低下头,默默地铺好草席和棉被,默默地躺下。
昏暗的灯光很快被灭掉了。小涛在黑暗中无声地哭了。前半夜,他丝毫没有睡意,闭着眼,心里七上八下地揣测着自己今后的命运。后来,因为是地下室的缘故,看不到外面的星光和月亮,小涛也不知夜到了几何,沉闷混沌中才被连着几天的路途劳累不知不觉地拽入了梦乡。
第八十四章 坠入恶魔窟(2)
小涛感觉并没有睡多久,就被一阵喊声惊醒。他极不情愿地睁眼一看,原来是中年男子和大块头男人正拿着棍子边一个个地怼着各个草堆儿铺成的床沿,边吼叫着叫他们起床。因为是地下室,闹不清外边亮天没有,但从两个男人的“起来起来,吃完早饭去干活儿喽!”的喊声中小涛知道,应该是往常在家时该上学的点了。
早饭很简单,是一兜馒头、两包咸菜和几杯凉开水,可几个蓬头垢面的男孩子却吃得很香。
吃过饭,中年男子薅着小涛的脖领子,拎小鸡般把小涛弄到看起来比小涛大点儿的一高一矮两个男孩子面前,说:“听着,这个新来的就交给你们哥儿俩了,怎么干活儿,你们负责领着,领好了,他干的活儿你们有份儿。若把人带丢了,我让你俩吃不了兜着走。听到没有?”说到最后一句,中年男子的语气突然恶狠狠地加重起来。
“听到了!”两个男孩子吓了一跳,赶紧齐声回答。
小涛转了转被弄疼的脖子,不敢问中年男子自己要被领到哪里去,直到跟着两个男孩子走出了男子的视线,才悄悄地问:“两位哥哥,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呀?”
两个男孩儿并不看小涛一眼,其中一个瓮声瓮气地回答:“跟着走吧,到时你就知道了!”
城里真是热闹,到处都花花绿绿、人山人海、车水马龙的,从没出过家门的小涛不断东瞅西望着,很快忘记了眼前的困境和未卜的命运,兴奋得有些手舞足蹈起来。
小涛的兴奋并没有维持多久。当两个男孩子把他领到一个大商场门口,并郑重其事地问他“你当过扒手吗”时,他刚才还兴奋得热烘烘的头脑马上犹如一个红通通的炉盖突然被一盆冷水浇过一般,变得滋啦啦地清冷异常。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什么?扒手?是干什么的?”
“唉呀,就是当小偷,偷东西!”矮个子男孩儿有些不耐烦,直截了当地解释道。
小涛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有些磕磕巴巴地问:“怎么,我们……要去偷……偷什么东西吗?”
“实话告诉你吧,我们的活儿就是偷,就是当扒手,这回,你明白了吧?”看小涛一脸茫然的样子,高个子男孩不得不直入话题。
“可我不会偷,我也不想偷……两位哥哥,你们就放了我吧,我爸爸和爷爷奶奶一定找我找得着急哪!”小涛没想到中年男子对他许诺的挣钱的活儿就是这个,心里一下失望至极,话音里也带了哭腔。
看小涛的眼泪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就要滴下来的样子,高个子男孩儿的语气不禁软了下来,叹口气说:“兄弟,你是遇上坏人了,跟我们当初一样。可既然来了,就别想着逃跑了,逃也掏不掉,被抓回来反倒被打个半死,再说,给你看丢了,我们俩回去也没有好果子吃。所以,我们是不会放你走的,你就认命吧,先活着再说。”
看着男孩儿一副无奈的认真劲儿,小涛即使再一千个不愿意,可也没法再不认命。想想高个男孩儿的话也不无道理,便在心里想着,没办法,先活着要紧,瞅机会再逃吧!
可小涛没想到,到了这里,想活着都难。
小涛和两个男孩子连着出去了两天,每次都是去不同的地方,每次,两个男孩子都满载而归,钱包、手机、首饰等揣满一身。唯独小涛,回回跟在他们后面,蔫头耷脑,除了一副羡慕的目光,什么都没有。其实小涛羡慕的,并不是两个男孩子丰厚的战利品,而是顿顿他们碗中令人垂涎欲滴的饭菜。
因为没有偷回东西,小涛已经被罚两天没有东西可吃了。这比揍他还要让他难以忍受。白天还好说,他可以多喝些水,晚上就难捱了。躺在地铺上,饥饿已让他忘记了潮湿,满脑子都是那两个男孩子蹲在墙角狼吞虎咽吃饭的情景。样子很急,声音很响,速度很快,换做往日,他一定想不出世上有哪种可口的食物会使人嚼出这样香甜这样急切的响声。可现在不同了,不管那两个男孩子碗里盛的是什么,即使是很糟糕的东西,他都会觉得那是何等美妙的一顿佳肴。
他想,如果现在有人扔给他一块狗都不吃的东西,他都会管他叫爹,只要那东西能吃。
可是,即使连这样的一块东西现在都没有人能够给他,他远离家乡来到着混沌闹市,就如同鱼儿离开了水,游不动,也爬不得,干瘪得快要死了。
小涛便哭了。他用想象的目光遥望着坐落在记忆中的农场和牛村,想着亲人们一张张慈爱的面孔,令他咬牙切齿的悔恨就化作一串串泪珠无声地滚落在黑夜里。
下半夜,小涛刚刚睡着,爷爷铁生便走进了他的梦中。爷爷一手打着手电筒,一手拄着拐杖,在牛村黎明的村道上跌跌撞撞地走着,迎风呼喊着他的名字。爷爷的后面,踉踉跄跄地跟着奶奶。奶奶习惯穿的蓝花大褂被晨风吹起,鼓鼓的像一把降落伞……
“爷爷,我在这儿!”小涛忍不住大叫起来,他高兴得刚要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坐起,却被睡在自己左上方床上的男子又一棍子杵醒。
爷爷消失了,余下的,是那一棍子的疼痛。可小涛的心里此时却是重新充满了希望。通过梦境,他突然想到,自己的亲人们此时一定在千方百计地寻找他。这两天,他除了饥饿,就是沮丧,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一个问题忽略了呢?
他相信,迟早有一天,他的亲人们会寻找到这里来的!
心情一放松,小涛的肚子就又咕噜咕噜地叫起来,在他突然涌进希望的心中,像一面激情擂响的战鼓。
不行,为了活着见到亲人,明天就当一把小偷,干出点活儿来!小涛咬咬牙,恨恨地下着决心。
第八十五章 他乡遇故人
第二天早饭时,小涛可怜兮兮对男人说:“叔叔,求您给我点饭吃吧,不然,我是没有力气干活的。”
男人看了他一眼,被饭塞得鼓鼓的腮帮子停止了咀嚼。他想了一想,出乎意料地从桌旁的熟料袋里抓出两个包子向小涛扔去,同时瞪着两个凶光暴露的眼珠子恶狠狠地说:“就先给你两个包子吃。不过,今天再不出活儿,这两个包子老子就打也给你打吐出来!”
小涛顾不得男人说什么,他抓起被男人扔在草席上的包子,瞪着一双突然发光的眼睛,像跟包子有仇似的,顷刻间将其吞咽而下。
吃下两个包子,小涛感到身上有了几分力气。他突然还了阳似的从床上爬起,跟着一高一矮两个男孩子像只无人豢养的小动物般钻进了大街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
包子里似乎有点羊肉,料峭的东风吹过,一股膻味顺着牙缝溢出,似在提醒小涛不要忘了肩上的“使命”。
小涛想起男人恶狠狠的话语,心里又发了毛,他知道自己若想活着回家,今天就必须得有所收获。
小涛学着两个男孩子,眼睛开始长了钩子般开始在四周留意起来。突然,他看到一个男人的手臂在他眼前晃着,原来是男人的一只手在自己的裤兜里掏出了一个皮夹,在一个摊位上付了什么钱后,钱夹又被塞回了原处。
小涛盯着那只被钱夹塞得鼓溜溜的裤兜,为男人的粗心遗憾着,也为自己的发现欣喜着。他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便向前凑了凑,好让自己的手臂与男子的裤兜保持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然后,他左右看了看,伸手快速向男子裤兜伸去,抓出钱夹,扭身就跑。
小涛太没经验了,以至于手一伸进去,就被男人感觉到了。男人边喊着“抓小偷!”边迅速回身向小涛抓去。偏偏小涛又陷在了来来往往的人群当中,他横冲直撞地没跑出多远,就被三步并作两步的男失主追上来揪住,并猫捉老鼠般把小涛狠狠摔在地上,然后上前,左右开弓地把小涛抽了个鼻孔穿血。
人群哗地散开,又呼地围上,谩骂声、叹息声、劝阻声响成一片。可男子仍不肯罢手,他抽够了小涛耳光,又不顾小涛的哀求,抬起一只穿着皮鞋的脚踏在小涛的肚子上,正要使劲儿踩下去,却听到一声响亮的“住手”穿透人群而至。
人们循声望去,但见一个女人正推开人群急速走出。女人中等偏高的个头,一头短发别在耳后,椭圆形的脸蛋上,眼睛大而圆着,鼻子挺而直着,嘴巴俏而俊着,怎么看都俊秀无比。
“对一个孩子下此重手,你还配做老爷们吗?”女人怒目圆睁,呵斥着男人,“偷你钱包你可以把他交给警察,这样恶狠狠地殴打一个孩子,恐怕你也不会无罪吧?再说了,这钱包不是还在你手上吗?你至于这么死死揪住不放吗?”
女人扒拉了下躺在地上的小涛,见没有反应,便直起腰愤怒地冲男人喊道:“孩子没气了,还不赶快叫车送医院!”
“不,不可能!我只是打了他几耳光,怎么会……?”男子看小涛真的一动不动了,脸上立时冒出了冷汗。他边嘟嘟囔囔地辩解,边一步步向人群中倒退着,最后终于一个猛转身穿过人群落荒而逃了。
巧珍当然知道小涛没有死,所以见男子跑了,也不追赶,而是蹲下身轻拍着小涛的脸蛋,喊:“小涛,小涛,醒醒,我是你巧珍姨!”
小涛躺在地上,痛苦地哼唧半天,才费劲儿地睁开双眼。他望着眼前越来越清晰的面孔,使劲儿地眨巴了几下眼睛,当确定真的是巧珍阿姨时,挂着血痕的嘴角委屈地撇了几撇,然后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自从母亲秀秀去世后,小涛原本是恨透了巧珍一家人的,可此时,异地他乡投身无处,又饱受折磨无人做主,所以此时小涛见到巧珍,便像见到了亲人一般,心中的怨恨早已被他乡遇故人的意外欣喜冲得无影无踪了。
当小涛的哭声从嚎啕变为哭泣的时候,巧珍领着小涛坐了一站又一站的车,天擦黑时,在一个远离了高楼大厦的地带下了车。
下车后,一排排低矮的房屋,一个个简易的木棚,一家家简陋的小饭店、修鞋铺和服装屋映入小涛的眼,还有来来往往的人流中,经常有人戴着帽盔,帽盔上架着一副望远镜似的东西。
“阿姨,这是什么地方?”小涛问。
“煤矿。”巧珍边回答着,边领他走进一间似乎用碎砖头垒砌的房子里。房里的摆设很简单,两张木床,一张方桌,一个洗脸架。再向里走,是一个小隔间,隔间里一个七、八层新的大立柜,漆着乳白色的油漆,温润中透着几分高档,在众家什中宛如鹤立鸡群。立柜旁边,是一台正处在工作状态的缝纫机。缝纫机上,一件灰不溜秋的衣服被机针死死地咬着,余下的部分却从机上滑脱下来,吊在半空,像一只刚被屠宰了的死鸡。
“妈,您回来了!小涛哥找到了吗?”小涛正环顾着,一个灵巧的身影伴着一串银铃似的声音宛如一缕清风飞进屋里,羽燕般轻轻盈盈地落在屋里的桌子旁。
进来的是一个小姑娘,十岁左右的年纪。芊芊细细的身材,清秀的面孔上一对黑黑的眼珠藏在忽闪忽闪的长长睫毛下,像两颗水灵灵毛绒绒的黑葡萄。两条刚好搭在双肩的辫子,不时地随着她脑袋的转动活泼地左甩右甩着,像两条好看又调皮的小尾巴。
看到屋里有生人,女孩猛地闭上了嘴巴,白净的颊上随即飞上两朵红云。
“巧巧,不认识你小涛哥了吗?”巧珍对女孩说。
“小涛哥?”被唤作巧巧的女孩儿愣了,两道怀疑的目光投向小涛,“你真的是小涛哥?”
巧珍带着巧巧离开牛村不过才三年,可对于正处在发育中的少男少女们来说,却是完成生理成熟的一个关键年限。三年前的小涛,面容清秀,声音稚嫩,还是一副小男孩儿的模样。可三年后的今天,小涛不仅声音已带有几分雄浑,原本清秀的面容也开始逐渐凸显出成熟男性的线条,就连厚厚的嘴唇上,也细细密密地拱出了一层黑黑的茸毛。
显然,他已从一个男孩儿出落成了一个少男,难怪巧巧对他会相见不相识。
“真的是你呀小涛哥!”当记忆之手慢慢在小涛身上还原出过去的影子,巧巧的怀疑彻底遁去了,她欢呼雀跃着上前擂着小涛的肩头说,“你个死小涛,这些年跑哪儿去了?”
巧巧毫无芥蒂的表现,让小涛刚见面的拘谨心情登时松弛了下来,他看着巧巧溢满兴奋的双眼,笑着说:“你竞问我这些年跑哪儿去了,其实应该是我问你这些年跑哪儿去了,不,是怎么跑到这地方来了?”
是啊,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呢?巧巧把目光转向正在望向她和小涛的母亲巧珍。
巧珍叹了口气,思绪回到了三年前。
第八十六章 仇人变恩人
三年前那个夏日的早晨,巧珍带着巧巧离开牛村,一路心情复杂地来到了省城。
巧珍身上带的钱不多,到了省城后,先找了一家价钱极低的私人旅馆住下,第二天便转悠着上街寻摸起了工作。
在省城成群成片的高楼广厦下,巧珍就像一只孤独的小蚂蚁,毫无目标地转悠着,打探着。可连着两天,城里人看她都像看外星人似的,根本没有给她一丝希望。巧珍低头看看自己太过土气的服饰,知道自己根本不属于这个城市,可为了生存,她只能期望着奇迹出现。
一天,巧珍在吃了一家聘人单位的闭门羹后,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突然,她在一个电线杆子上发现了一则广告。广告是一个煤矿发的,内容是要招几名裁缝和包扎护理女工。巧珍想起自己在洼子沟时跟一些婶子大娘学过裁剪衣服,后来又来省城上过卫校,就仿佛久旱的庄稼沐浴了甘霖,耷拉了两天的脑袋像喝饱了水的叶子又高高地昂了起来。
巧珍先拨通了广告上的联系电话,确认无误后,便带着巧巧按照广告上的提示,下了公交车坐汽车,过了一屯又一镇地来到了煤矿,并从此在煤矿定居下来。
其实矿上是有卫生院的,只是因为矿工太多,卫生院人手又太少,所以才想起再招几名懂点包扎常识的女工,全当建几个临时诊所,既不占矿上卫生人员编制,又缓解了矿区医疗压力,一举两得。
就这样,巧珍每天替外来的矿工们缝缝洗洗、包包扎扎,每月下来,倒也能挣个温饱。
一天,她的小屋里突然来了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男人的手上流着血,说是被矿石砸了一下。巧珍熟练地为他清理、消毒,包扎,不小一会儿就处理好了。男人露出很满意的笑容,问她是否学过包扎,巧珍就说自己过去上过卫校。
“上过卫校怎么没找份工作,却跑到这山沟沟里来?”男人不解地问。
巧珍没有言语,俊俏的脸上掠过一丝忧郁。
男人看出了巧珍的难言之隐,没有沿着原话题问下去,而是向巧珍抛出了一枚重磅惊喜:“如果让你去矿上卫生院工作,你可愿意?”
男人的话明显地问得多余,矿上卫生院,那可是吃“皇粮”的地方,哪个会不愿意呢?可这么好的事,怎么可能会轮到自己头上呢?巧珍既惊喜又疑惑地望着男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男人似乎在巧珍脸上得到了答案,不假思索地说:“就这么定了,你准备准备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男人走后,周围的人告诉巧珍,这个男人,便是矿长。巧珍才相信自己的命运真的要改变了。
巧珍就这样成为了矿卫生院的一名医务人员,虽说工资不是很高,但加上她抽空给矿工们缝缝补补洗洗涮涮的辛苦钱,日子还是一天天地好了起来。
巧珍进了卫生院不久,女儿巧巧也上了矿区学校。生活就这样像生了根似地稳定下来,且渐渐在不知不觉的岁月中日胜一日地枝繁叶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