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又一道闪电把天空撕裂,大峡谷的一切瞬间蒙上一层幽灵般银色的光芒,继而无数的幽灵倏地散去了,大雨顷刻间倾盆而落,砸在地上飞溅起层层的浪花。夜色在雨水落地纷飞的浪花中,从遥远的地方铺天盖地破空而来。
母亲让我和弟弟在弟弟的床上睡觉。她带着筝筝到隔壁她的房间。
窗外依旧大雨滂沱,电闪雷鸣。我和弟弟都躺在床上,弟弟似乎也感觉到了母亲的异样,他再也不似白日里见到我们的时候那样高兴,躺在床上的他也如同我一样辗转难眠。
“哥哥!”弟弟大声地叫道。
我做了个手势给他,示意他小声一些。于是,他就如我们在海滨别墅那几天里一样,听话地压低了嗓门。
“哥哥,”弟弟小声地说,“妈妈好像生气了,妈妈不想让我到外面的世界和你们一起生活,是不是?”
我伤感地看了他那一脸的童真,既没有回答是,也没有回答不是,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克隆谷(84)
“哥哥,”弟弟的眼睛在闪电的照耀下闪着兴奋的光亮,他又说,“明天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就像上次那样,不告诉妈妈,我们悄悄地走,好吗?”
对他的请求我还是不置可否,因为我根本就不能说好与不好。我只是给他轻轻地盖好毛巾被,示意他好好地躺下睡觉,他听话地躺下后,一会儿就鼾声大起。可是,我却无法入睡。
在窗外射入的微弱的夜色的光亮下,我依稀地看到弟弟脸部的轮廓,听着他那均匀的鼾声,我的心底充满无限的悲哀。可怜的弟弟还在做着美梦,想要到外面的世界去,他哪里知道他所犯下的罪过是人世间不可饶恕的罪过!事到如今母亲是绝对不会再让他离开克隆谷半步,我又怎敢再把他带出克隆谷?不要说他再去寻找,再去残害十岁的儿童的大脑,就是他在外面的世界已经惹下的天下大乱该怎么收场我还不明呢!还有母亲那无声的汩汩的血泪,让我感到一种世界末日来临般的恐怖!想到此,我一阵痉挛。
忽然,房间的门缓缓地被打开了,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恰好一个闪电把大地照亮,我看到了母亲向我和弟弟的床前走来。我立刻合目假寐。
母亲轻轻地坐到了我的身边,我感到一只极度抖动的手在抚摸着我那高低不平的躯体,之后,母亲的手游移到了弟弟的身上,我听到了那唏唏嗦嗦的声音和极度压抑着的抽噎声。我的心一阵抽搐,我在心里默默地对母亲说,对不起,妈妈,我真不该把弟弟带出克隆谷惹出这么大的乱子啊,对不起,妈妈……可是,我终于没能发出声音来,我深切地明白,我现在说什么都是亡羊补牢,为时晚矣……
“我的宙儿,”母亲颤抖的声音终于抑制不住地发出来,“原谅妈妈,妈妈不得不让你到另外的一个世界去了……”母亲的声音被无限的哽咽所阻断……许久,许久,母亲的双手又游移到我那残缺的肢体上,我听到了母亲胸腔底部发出的声音,“我的宇儿,母亲还你一个完好的身体,我曾答应过你,还你一个完好的身体……上天本来就给我一个孩子,一个孩子啊……”
母亲踉踉跄跄地离开了我和弟弟的床头,悄悄地打开门,那弯曲的身影便随着门的合拢而消失在大雨的夜空中。
我含泪思索着母亲刚才的话语,大惊,忽然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看着弟弟,我一身冷汗!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飘落着,空旷而悠远的海岸边上,两个男孩子沿着冰雪和海水交接的海边嬉戏着,玩耍着……弟弟手中一个圆圆的雪球向我抛过来,我也抓起一团雪,揉成球掷向弟弟,我向前方跑着,弟弟在后面追着,追着……漫天迷蒙的雪花好似变成了春天的梨花,忽然一阵狂风把梨花卷向无尽的太空中……我就这样跑着跑着,渐渐地放慢了脚步,再后来一步都跑不动了,我低头看看,我惊愕,狂风吹散的头发向后拉扯着我,身上那健壮的肌肉随着风一块一块飞向遥远的天际……天空中忽然出现一个若隐若现的含泪的面容,我是那么熟悉,可我就是想不起来她是谁……空中突然一道闪光直射向已经跑到我身边的弟弟的身上……接着,弟弟身上一块一块的肌肉离体飞起来,伴着淋淋的鲜血在弟弟的身边飞速的旋转着……那些肌肉突然改变方向,向我奔来,又一块一块地贴到我那残缺的身体上……我只看到弟弟向我伸出双手,缓缓地倒下,倒下……我歇斯底里地大叫:不!不——可是,我的喉咙似乎被用力扼住,我怎么都喊不出声音来……
克隆谷(85)
我猛地从梦魇中醒来,发现弟弟的一条手臂正搭在我胸上,压得我有些透不过气来。看着他那安详而熟睡的面孔,我的脑海里梦境中的一切似阴魂久久都不能散去,这时,我听到梦中的弟弟在梦语:“哥哥,外面的世界真好,带我离开克隆谷,好吗?”
我的眼前水雾蒙蒙,一切都变得支离破碎,两行泪水沿着脸颊无声地滚落……
雨不知道何时已经停下,窗外,雨雾在初露的曙光中飘来荡去,映衬出远处的峡谷峭壁仿佛凌空的人间仙境,是那般虚无缥缈,给人一种空荡无所依的心悸。
窗外传来一声轻微的关门的声音,接着两个人影从窗前走过。我看清楚了,一个是母亲,而另外一个却是父亲的身影——爸爸,他来克隆谷干什么?
我立刻奔到窗前,来不及穿补形衣,立刻套上鞋子,我悄悄开门,看到他们两个向山崖方向走去。我尾随着他们,他们在一颗大树下停下,我就躲在另外的一棵树下。
“对不起,”母亲说,“发生这种事情我也为你感到很悲哀,很不幸!”
“他是怎么跑出克隆谷的?”父亲问,“又为什么偏偏去吃我的儿子?他所缺的是十岁孩子的基因啊,可我的儿子还不到一个月大啊……”
“我也感到很蹊跷,”母亲说,“难道你认为是我教唆他所为?”
“不,不!”父亲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再说这么多年的夫妻了,我了解你,你不会那么做的,我一直都敬佩你的医德和人品,尽管我不如你……”
许久,两人都沉默,似乎再说下去,伤心的往事就会被再提起。
“我今天叫你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情,”母亲打破沉默说,“我都安排好了,今天动手术,轮……换!我知道,你盼着这个手术的实施已经两年多了……”
“真的吗?”父亲惊喜地声音,忽然,他的声调降低到极点,他哀声地说,“对不起,我一直都很自私……”
“没什么对得起与对不起的,”母亲平静地说,“当初要离婚的是我而不是你……这真的没什么对不起的,我理解你,也为了你的家族……唉,过去的事情别说了……我这一生只求你一件事,就是,我把儿子送出去后,他可能还会有许多麻烦,你要好好地照顾他、保护他……”
“好,好,”父亲连声答应,“这个你放心,请相信我……”
“那你走吧……”母亲在下逐客令。
“不,我不走!”父亲很不客气地回绝母亲的话,声音也变大了很多。
母亲疑惑地望着他。
“我现在就这么一个儿子了,”父亲哀伤地说,“我盼望着他好,盼望着他能是一个健全的孩子,有个很好的身体,也盼着我的产业有人来继承,我已经盼望十年了,我想看着他,很想看着他活着……”
父亲的声音哽咽了。良久,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克隆谷(86)
“不行!”母亲忽然语气坚决地说,“你不能留在这里!”
“为什么?”父亲有些急了,声音又提高了,“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了,要实施这么大的手术,难道我连看一眼他的权利都没有吗?”
“不,不是!”母亲否定父亲的话,“你先别激动,如果我没把他看成也是你的儿子,我就不会请你来这里的,你听我说,有好几个理由都不允许你在这里。第一,那个克隆人,你的仇人,我怕你见到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会大乱;第二,宇儿对你一直耿耿于怀,他还不能原谅你离他而去,不能理解你对他的父爱,他若见到了你而情绪激动,会大乱;第三,我不想让艾莉知道你来这里,这样会打草惊蛇的,会更乱……”
“什么打草惊蛇?”父亲惊异地问,“艾莉怎么了?”
“哦,”母亲忙打住话头,“没什么,说来话长,现在不是说的时候……真的,你快走吧……”
“我……”父亲犹豫着,“我不想走!”
“你又这么固执!”母亲生气了,“难道你不想让手术顺利进行下去吗?”
“不,不是——”父亲仰天一声长叹,“我祈求苍天啊,祈求它给我保留一个完好的儿子……保佑啊……”
父亲双手抱拳,仰望苍天,声音哽咽。
许久,母亲说:“你放心,多少次的手术,我从来没有失败过,我知道,失败一次,就意味着一个生命的终结,所以,你放心,这一次也不会!”
父亲忽然把母亲紧紧地拥抱在怀里说:“全……靠你了……我对不住你……”
母亲无言,可我仿佛看到了母亲的泪水。
“你带我去看看我的儿子吧,”父亲放开母亲后说,“我很想再去看望他一眼……”
母亲几乎是要推父亲走,然而,我忽然听到母亲说:“不行!他现在正在和我的宙儿,那个克隆人睡在一起……”
“什么?”父亲大惊,“和那个杀人犯在一起?”
“你别激动,”母亲说,“他们兄弟两个感情很好,你放心了……我看你还是不要去的好,我实在是想让手术顺利进行,不出现任何差错……”
父亲停住了脚步,无奈地说:“好吧,我——回去!”
父亲刚刚迈出一个脚步,就猛然回身,又把母亲拥进怀里,声音哽咽地说:“亲爱的,我对不起你……全靠你了!”
“别说了,”母亲声音沙哑地说,“我把他送出克隆谷后,你要好好地保护他,就算对得起我了,好吗?”
“好!”父亲回答得铿锵有力。
我看到父亲的坚毅地转过身去离去,那身影渐渐地被晨雾所淹没。母亲一直都望着父亲的背影,那样专注,以至于我悄悄走到她的身边,她都没有发觉。我看到母亲无声的抽噎,泪水沾满衣襟。
“妈妈——”我轻声地呼唤,我实在不愿母亲沉浸在往昔的爱情中不能自拔,她已经承受得太多太多……
克隆谷(87)
母亲略感吃惊,急忙把泪水擦去。我一下子抱住母亲,放声痛哭,我的双膝渐渐地落到地面上,我万分歉疚地说:“妈妈,原谅我,我对不起你,我不该把弟弟带出克隆谷,我不该……否则,这里一切都很平静……”
“不,快起来,我的儿子……”母亲连忙欲扶起我来,她揩揩眼中的泪水,平静地说:“儿子,这不怪你,这种事情迟早都是要发生的,即使不是你,有一天也会有人把他带出克隆谷的……”
我明白母亲所指出的那人是谁,我们心照不宣。母亲忽然语气坚定地说:“宇儿,快起来!对艾莉阿姨,你一定要表现得和平常一样,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你一定记住妈妈的话,不要打草惊蛇……快起来,你看艾莉正在向我们这里巡视!”
我立刻站起身来,回头。云雾已经消散,朝阳映照的天光下,艾莉阿姨正站在克隆山庄的门口。
我、弟弟和筝筝一起被母亲领入到手术室里,身穿白大褂的艾莉阿姨正在忙着手术器械,母亲也把白大褂穿上。此时的母亲再也看不出来她是一个温柔慈爱的女性,而是一个干练的医生,一个医术精湛的医学博士。母亲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除了那眼圈中还隐约可见的红润,你根本就看不出来她还曾经是那么的脆弱。我明白,母亲已经进入了一种职业的状态,面对的是她的病人,而不是参杂任何情感的亲人或仇人。她所面对的就是病人,救治病人是她的天职。
此时,她对我身边的筝筝说:“筝筝,按照我告诉你的方式去做,明白了吗?”
“好。”筝筝答应着离开了手术室。我豁然知晓,昨夜,母亲让筝筝和她一起睡原来是她有意安排的。没多久,手术室的一扇雪白的墙壁在缓缓地裂开一道缝隙,那缝隙越来越宽,直到成了一扇窗户那么大。就在这扇透明的窗户的后面,筝筝表情严肃地站在那里。
“咦?”艾莉阿姨好奇的声音中透着惊异,“这扇窗户什么时候建造的?”
母亲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艾莉阿姨说,老师,可以开始了。
接着,空气仿佛凝固,四周死一般的沉寂,两张床上白色的床单泛着惨白,映照在两个医生和我和弟弟的脸上。我完全明白了就要发生什么,弟弟似乎也感到了不祥,他的眼睛里呈现出恐怖的神情。
“妈妈,”弟弟说,“你需要生灵取它们的身体吗?我帮你去外面的笼子里去抓?”
“不用了,”母亲语气冷漠地说,“以后你再也不能做这样的事情了,因为你不能再在这个世界上了,我送你去另外的世界……”
“妈妈,”弟弟打断母亲的话,“每杀死一个生灵,你都这样对我说,把它们送到另外的一个世界,今天,难道你也要把我杀死,就像从前的那些生灵似的,肢体不全的被埋葬在黄土里,然后竖个木桩,任凭乌鸦去叼啄——就送到这样的世界里吗?”
克隆谷(88)
母亲不置可否,艾莉阿姨冷漠地看着我们。弟弟的话听得我心底一阵撕裂的痛楚,我嚅动着嘴唇对母亲说:“妈妈,别杀了弟弟,这样太残忍了……我不需要什么,真的不需要,你看,十年了,我已经习惯了补形衣,我宁愿要弟弟……”
“妈妈!”弟弟又高声地叫道,“哥哥对我很好,我愿和哥哥在一起,外面的世界多么美好啊,妈妈!我要和哥哥走……”
“那是不可能的!”母亲一直都木然地看着我们,此时,她打断弟弟的话。弟弟凛然一惊,脱口而出,“为什么?妈妈!”
母亲声音及其平静地说:“孩子,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这一切都是我的罪过,当初在培育你的生命的时候,我太过于注重你的形体的塑造,结果忽略了大脑的形成,致使你的大脑的基因有一段先天的残缺,表现出来就是你的那种动物凶残的本性……哥哥带你离开克隆谷,你一连吃了三个人,三条生命啊,哪一条生命都得用你的命去抵偿,这就是人类世界的法律……还有,你会继续地去吃十岁的孩子,去补偿那段基因残缺,可是,人类世界不会允许你继续去践踏生命,你将永远都不会改变你那凶残的本性……对不起,这是我的错,我的错……”
母亲不停地摇着头,一条手臂一下子按在身旁的桌子上,以支撑她那倾斜的身体。
弟弟从刚才的惊慌失措中醒来,脸上流下了绝望的泪水,他一下子奔到母亲的身边,整个身子匍匐下去,紧紧地抱住母亲的双腿,泪流满面地仰视着母亲。
“妈妈!弟弟祈求的目光,你一定要杀了我吗?”
母亲把脸背过身去,泪珠扑簌簌地滚落,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光芒飞溅。
“妈妈!”弟弟依旧抱着母亲的双腿,可怜地哀求着,“妈妈,活着真好,妈妈,不要杀我……”
我看到母亲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着,我知道那是弟弟的渴望在穿刺着她的灵魂,那是一种怎样的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的绞痛啊……我相信这个世界没有一个人忍心看到这样一幕情景,我闭上了眼睛,滚烫的泪水哗哗地落下……瞬间过后,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到母亲揩揩脸上的泪水,对艾莉阿姨坚定地说:“开始!”
此时的弟弟依旧抱着母亲的双腿,绝望地和母亲的目光对视着,泪水哗哗地滚落,突然,他回头绝望地呐喊:“哥哥,救我……”
与此同时,我看到了母亲手中的基因枪,我大叫一声:“不!不要啊,妈妈——”
可是,我看到弟弟倒下了,也听到了弟弟倒地的沉闷的声音,我豁然抬起头来,母亲手中的基因枪正对准我的头,忽然,我什么都听不到了,母亲的影子变得虚幻迷离,如水中被击碎的倒影,眼前出现满天的白色的星星,流动的星星的像无数双眼睛,一眨一眨地把我带进了无际的黑色的深渊,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克隆谷(89)
“老师,我们成功了,他醒过来了!”
一个惊讶的叫喊驱散了所有的混沌,我听到了一个声音,好像是艾莉阿姨的声音,我警觉而用力地睁开眼睛。无数个无影灯参杂着无数张人的脸孔在不断地旋转着,旋转着,终于,一切都趋向于静止,而我看清楚了两张面孔:母亲和艾莉阿姨。此时,我听到母亲吩咐艾莉阿姨说:“准备最后一项程序。”
“是,老师。”艾莉阿姨答应着离开我的床前。
母亲神情疲惫,脸上汗珠累累,几缕发丝已被汗水结结,苍凉满目中却透着无尽的欢喜,一阵滚烫的泪水落在我的额头上,又被他轻轻地抚摸而去,我伸出手来去把母亲的泪水擦去。然而,我的手臂突然在空中静止了,我又伸出了另外一个手臂,我呆若木鸡地看着那光滑的而有弹性的肌肉——天哪,这不是弟弟的手吗?我挣扎着就要起身,却被母亲轻轻地按住。
“孩子,”母亲含泪含笑地说,“先等等,还有最后一道快速恢复术,这是妈妈的最新发明,瞬间排除排异反应,你就可以自由地活动了……”
“老师,”艾莉阿姨不知道何时又来到我的床前,她望望母亲又看看我问,“瞬间排除排异反应是什么原理?”
“哦,”母亲把头转向艾莉阿姨说,“瞬间排除排异反应和刚才换脑手术的原理不同,病人必须要有清醒地意识才能进行,来,我们开始,你听我的指令,注意学习每一步操作……”
一个精巧的仪器套在我的头上,母亲令我睁着眼睛,跟着她的意识去回答她的问题。
“你爱你的妈妈吗?”母亲问我,同时,我觉得她的手好像正在抚摸我的脑骨,但是没有任何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