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反正大家都活不久了,早点解脱有什么不好。”蝗嘴角微微一抬,不屑地笑了笑。
只听嗖的一声,阿默快速地挡在了蝗的身前,一根尖细的竹签在阿默眼珠前定住。
“师傅!”阿默轻轻喊了一声。
“我不会死的!”女人转过身对着蝗和阿默大声说道,字间再也找不到半分温柔,很快,她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向庙外走去,消失在漆黑荒凉的夜色中。
竹签瞬间落在地上,阿默轻轻松了一口气,却被蝗推开了。
“对不起。”只听阿默轻启朱唇满怀歉意地说道。
“你没对不起我,你对不起你自己而已。”蝗冷冷地回了一句,一头倒了下去,侧过身,背对着阿默。
阿默看着蝗的背影,没有再说什么,也许蝗说得对,她对不起自己……
一个地下洞穴内,蓝裙女人正借着赤火注视着镜中的自己,那永驻的青春却让她时刻徘徊在死亡边缘,为什么?自己的炼丹没有丝毫进展,自己和老太婆应该用的都是同一种方法呀——每三个月阴气凝聚的九具尸身,这么多年,到了今时今日,也应该有所成果了,却为何没看到任何起色?不能忍受,不能忍受让那个丑陋的老太婆抢在自己之前成功!蓝裙女人脚下一用力,一摊白骨在她足下化成了粉末……
啪!一小撮红火在温泉池边亮了起来,不过只有指甲盖般大小,还扭扭捏捏的。
“哈哈哈哈……”蛐蛐已经笑得喘不上气起来,而且颈部的伤口还有点疼,但仍然用力的笑着。
“再来,再来!”殳言借着那小撮红火,对这老太婆留下来的书,开始默念着咒语,那咒语极为简单:“赤火之种,光明通达,啊尼啦萨。”
哧溜一声,又是一小撮。
“哈哈哈哈……”蛐蛐笑得更放肆了。
殳言顿觉面子上十分挂不住,她甚至有种想把那本书塞到蛐蛐的口中的冲动,堵上他的嘴,让他笑不出来。
现在只能等他安静下来。
“对不起,殳言,是你的赤火……太……可爱了……”蛐蛐忍着笑,安慰道——不知道这算不算安慰。
“书上明明是这样写着的,符,我没理由画错啊……”殳言真是想不通。
“你试试念咒语的时候,在心中想象那团赤火的样子,集中精神想。”蛐蛐似乎给了一个不错的建议,殳言起先的确只是专心致志地念咒语。
“赤火之种,光明通达,啊尼啦萨。”
哄!这回这团总算比开始的都要大了很多,有一个手掌那么大了。
“太好了!”殳言和蛐蛐开心的看着那团红火。
哄!又是一团,更大一点……
哄!再大一点……
哄!有个陶盆那么大了……
殳言举起手正准备再点一团……
“够了,殳言……你知道怎么熄掉它们吗?”蛐蛐可不想殳言在兴头上把山洞给烧了。
“不知道。”殳言此刻也想到了这点,她开始翻书,结果是——没有。
看着飘在温泉池上的大大小小几团红火,殳言和蛐蛐无可奈何,也许它们自己会灭掉,也许只能等老太婆回来才能熄掉它们。
红火将温泉池的小洞穴照得亮堂起来,是一种让人热血沸腾的红色的火光,但是又很温暖。殳言抬头看着身旁的蛐蛐,他正看着那些火焰笑着,不知道是真觉得它们可爱,还是笑着殳言的笨手笨脚……一个念头忽然在殳言心中闪过,殳言将手悄悄伸到蛐蛐背后,稍稍用力向前一推,毫无防备的蛐蛐一头扎进了温泉池中——扑通一声,水花溅湿了殳言的裙角。
“哈哈哈哈……”这回换作殳言合不拢嘴了,她正等着蛐蛐浮上来,要好好欣赏一番他的狼狈样子。可是,半响过后,晃动的水面渐渐平静,也不见蛐蛐浮上来,倒是水面上浮现出浸开了的一丝血迹。
“蛐蛐!蛐蛐!”殳言担心起来,伸手到池中试图将蛐蛐拽上来,就像平时洗澡时一样,不一样的是,这回有只手抓住了殳言,扑通一声,殳言也跌落池中,成了一只落汤鸡。好在那池并不深,人站在里面,水才齐腰。
“哈哈哈哈……”蛐蛐从水中钻了出来,现在又是他在笑了。
殳言抹了抹脸上的水,又气又好笑地看着蛐蛐,却发现蛐蛐的领襟被血染红了。
“你流血了!”殳言担心地说道。
蛐蛐似未察觉,听殳言这样一说,便轻轻拨开领口,用手碰了碰伤口——的确是裂开了一点。
“没事,一定是刚才笑得太用力了。”蛐蛐打趣地说道。
殳言眉头一皱——那道伤口又长又深,就像一只蜈蚣紧紧地扒在蛐蛐颈部,轻微渗出的血液,正吐着鲜红的舌头……殳言只觉脑中景象瞬间错了位,视线开始模糊,确切地说,是除了蛐蛐颈部那道伤口,她什么也看不到了。
红火下,殳言缓缓抬起双臂,在蛐蛐颈后交叉,蛐蛐一阵面红心跳。殳言越来越靠近,蛐蛐僵站在那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慢慢的,蛐蛐感到殳言的鼻息在自己脸部游走,还有殳言额前发丝透出的一阵淡淡的香气,那注视着蛐蛐的眼神仿佛就要摄走他的魂魄一般——蛐蛐闭上了眼睛,这种感觉……很奇妙……
“啊!”一阵伤口撕开的剧痛让蛐蛐清醒过来,那深深嵌入他伤口的牙齿,是殳言的!
“殳言!”蛐蛐欲推开她,但却被殳言紧紧地抱住,而殳言也似失了常性,贪婪地吸着蛐蛐的血液……
“殳……言……”蛐蛐不知所措地向后退着,一下绊倒在了温泉池边,水花溅起,而殳言仍未见松手,她死死地搂住蛐蛐——鲜红的血液从她嘴角流了出来,顺着颈部淌到了领襟,洇红了胸口一片……
那种血液从身体中抽离的感觉,让蛐蛐张开口却又说不出话来,他甚至能清楚地听到殳言吞咽自己血液的声音,忽然间,他想到了什么,开始拼命地用仅有的力气推开殳言,即使殳言可能会从自己脖子上撕下一块皮去。但殳言咬得实在是太紧,蛐蛐将心一横,一掌向殳言颈后劈去……殳言哼也没哼,停下了,晕在了蛐蛐身上,而蛐蛐也总算能够喘得上气,他努力搂着殳言站了起来,踉跄着将她抱到了洞穴外,轻轻放在了火堆旁……
蛐蛐坐在殳言旁,看着殳言,她的嘴唇、下巴、颈部、还有胸前都已经让血染红了。蛐蛐咬了咬牙,又支撑着站起身,走到洞穴中端出了一盆水,湿了布帕,用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帮殳言擦去了脸部和颈部的血痕,额头已渗出了一层豆大的冷汗,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殳言……”蛐蛐走到火堆另一边坐下,裹着青布毯隔着跳动的火焰看着殳言那熟睡了的脸,“我不会让你和我一样的……娘,我真的已经没用了吗,为什么又要找殳言……为什么……”蛐蛐自语着,眼前的景象开始颠倒模糊,头一偏,沉沉睡去了……
一张六角符咒被紧紧地握在一个干枯苍老的手中,忽然那只手掌伸开,洇在六角符咒中间的血色晕开了一些,仍是那个诡异的笑容:“哼,在我心中,领路人和虫偶向来没有什么区别,只有你才分得那么清楚……廉师妹。”
枝蔓交错雾气沉沉的野树林里,一袭红裙消失在林雾中……
正文 第十章 罗教之始
浓浓的血腥味刺激着殳言的嗅觉,那些零碎的画面无论如何都组合不到一起,此时正在殳言脑中伴随着那从未消失过的满目红色毫无章法的闪现着。
殳言缓缓睁开的双眼,周围是一片温暖的金黄色光芒,山洞中很安静,火堆的另一头……空无一人。
“蛐蛐?”殳言没有看见蛐蛐。她快速地坐了起来,向洞的四周打望着,只见蛐蛐的青布毯整整齐齐的叠放在山洞的一角,很隐秘的样子。
每次睁开眼睛,都能看到蛐蛐在身边,但是这次只有殳言一个人,一种被抛弃的不安感瞬间占据了殳言意识,她不禁抓紧了胸前的衣襟,却感一阵结痂的僵硬,低头一看,赫然发现胸口红了一片。难道自己受伤了?殳言马上检查了一番,自己身上一处伤口都没有,那这血是谁的?莫非是……
殳言走到青布毯前——蛐蛐平时都不叠它的。很可疑……殳言心中这样想着,扯开了叠放整齐的布毯,那景象让殳言惊呆了——布毯上洇了一大片鲜红的血迹。
“蛐蛐!蛐蛐!”那血让殳言有种不详的感觉,她大声喊着蛐蛐,希望他能回答自己一声,告诉自己他没事,可是除了殳言的声音,山洞静得如同墓穴一样。
小洞穴中,除了温泉池上跳动的几团红火,什么都没有……
山洞外,除了走到正午的太阳,幽森的野林,什么也没有……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些破碎的画面冲击殳言的思绪,却依然破碎,殳言抱住头蹲在了地上,用力回忆着,除了破碎,除了鲜红,什么都没有……
忽然,她在地上发现了一点血迹,那血迹断断续续居然滴了一路……
“蛐蛐。”殳言很快意识到这是蛐蛐的血迹,只要沿着这血迹走,就一定能找到蛐蛐。
殳言马上沿着血迹跑入了野林中,心中惊喜又担忧——惊喜能够找到蛐蛐,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担忧这一路的血迹会让自己最终只是看到蛐蛐的尸体……
眼见天色越来越暗,殳言担心入夜后就会看不清血迹,遂加快了步伐跑了起来,连喘气的时间都不留给自己,可就在这时,血迹断了。殳言四周找了个遍,却再也找不到任何一丝血迹,从山洞一直延续到这的血迹就这样消失了……怎么办……?殳言忽然间失了目标,顿感全身疲累,无力地跪在了地上。天色已黑,这会就连回去的血迹也看不清了……
“蛐蛐,你在哪,你出来呀!”殳言大声喊道,这也许是她最后一丝希望,除了惊动雀鸟振翅离开的声音,什么声音都没有,野林上空没有任何回应……
啪!殳言一拳打在地上——自己胸口那些血迹,布毯上的血迹,这一路的血迹,蛐蛐怕是凶多吉少了,想到这,殳言不禁抽泣了起来,……
“哭什么哭,哭死了,也找不到人!”这声音,这不屑的口气……
殳言抬起头来,看见那个险些勒死自己的男子正和一个蓝褂少女向自己走来,少女额前的银饰闪着悠悠的青光发出清脆细琐的声响。
“你们要干什么?”殳言止住哭声站起身,警惕地向后退了两步,冷冷地问道。
那个男子莫非是前来寻仇的?!
“哼,和你目的差不多。”那男子懒洋洋地说道,头不时向四周张望着。
“你流血了?”蓝褂少女幽幽地说道。
“这血不是我的。”
“那……就是蛐蛐的?”蓝褂少女不紧不慢地说道,声音轻柔如风。
“什么!”男子眨眼间冲到殳言面前,“他现在怎么样了?”
殳言还未来得及惊讶那少女如何会知道蛐蛐的名字就被这男子着实吓了一跳。男子的速度她是领教过的,看来那把盐并没能要了他的命,只是不知他这次还会不会再对自己下毒手。殳言仍然稳住了表面的冷静:“现在不知道,找到了就清楚了。”
“蝗,你吓到她了。”蓝褂少女走上前来,将那男子拉到了一边,她似乎看出了殳言的惊惧,对着殳言点头致歉道:“不好意思,他是这样的,他没有恶意。”
原来,这个人叫蝗,他上次还和我们作对,何以如今倒关心起蛐蛐来了……殳言心中纳闷,缓缓说道:“现在机会这么好,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只见蝗和少女同时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殳言。
“今天不是十五,我为什么要杀你?”蝗觉得殳言不可能不知道。
“你真的不清楚吗?”蓝褂少女又紧接着问道。
“蛐蛐有提到过,但没说得很清楚。”殳言此刻觉着两人也没有什么恶意,也许他们能告诉自己许多未知的老太婆的秘密。
可蝗和那蓝褂少女相互看了看,没有说什么。
“你们……能不能告诉我?”殳言小心地问到,她想把这件事彻底弄明白。
“凭什么?”蝗扬起头看着殳言,语气中除了不屑还是不屑。
“蝗……她什么都不知道,这样不好……我们告诉她,对蛐蛐也有好处。”蓝褂少女对蝗轻声说到,蝗似乎动摇了。片刻之后,蝗点了点头。
蓝褂少女笑了笑,遂走到殳言面前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阿默,是蝗的领路人,你一定是蛐蛐新的领路人吧,你叫什么名字。”
殳言感觉这个叫阿默的少女给人一种很清新和善的感觉,淡淡一笑:“我叫殳言……那个领路人是什么?”这是殳言第二次听到这三个字了,第一次是在那个山寨,是蝗说的。
“哼!是没用的人。”蝗冷笑道。
阿默听到蝗这样形容,只能看着殳言无奈地笑了笑,幽幽说道:“领路人其实就是徒弟,只不过,只有养了虫偶的人的徒弟才叫做领路人,因为虫偶出去一定要有人领路,否则会迷路的。”
“虫偶?”殳言还是第一次听到,她用一种疑惑的神情将目光转移到了蝗的身上——他和蛐蛐一样都有着常人不及的能力。
蝗可不想被人用这种眼光盯着看,顿觉浑身不自在,大声说道:“你那样看我干什么?没错,我就是虫偶,蛐蛐也和我一样!”
“虫偶是人吗?”蝗话音刚落,殳言便紧张地转向阿默,抓着阿默的双臂问道。阿默正准备开口……
“你才不是人呢!”蝗一把拉过阿默,“我们走,不和她废话了。”
“等等!”殳言大声喊道,“蛐蛐他死过一回,就是山寨那次……”
“那又如何,他又活了不是吗?”蝗嘴角一扬,觉着殳言大惊小怪。
“不……不只一次,那次之后,他白天也不像以前一样,是具死尸了,而是和正常人一样。”
“什么!”蝗又一次冲到了殳言面前,这次他的反应明显比上次还要激烈,而那蓝褂少女阿默这回也没有阻止,相反她也很震惊,走到了殳言面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他就是白天走出来了,我才来找他的……他流了好多血……”面前这两人现时的反应让殳言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蛐蛐变得和以前不同看来不会是件好事。
“殳言,你别担心,”阿默看出了殳言的忧虑,安慰道:“只要他还是你师傅的虫偶,他就不会有事的……”
“那个老太婆哪会那么轻易放过他!”蝗打断了阿默,气愤地说到。